一名秉性骄傲的大龄未婚女性,受到失恋与失业的双重打击后,有两份收入几乎一样的工作摆在她面前。一份,是回到故乡小镇父母的身边,成为镇政府办公室的文员。另一份,是留在大都市的独立咖啡馆,换上深绿色的围裙,当咖啡师的学徒兼服务员,究竟哪一份工作能治愈她心中的创痛呢?
大部分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情不自禁地渴望回到故乡。她们会以为那就像孩童有机会回到母亲的子宫一样,周围熟稔的环境,好比温热的羊水包围着你,让外部世界的变化与冲撞仿佛隔了一层。这里的早点铺依旧用菜子油炸油条;理发店的老师傅依旧在他的磨刀石上,悠然摆荡着他的剃刀;做姜糖的老妈妈,依旧努着嘴像拉面一样,拉抻着黏稠的姜糖条。
回到熟人社会的好处仿佛很多:从此有人关心你的午睡躺椅准备没有,责备你怎么可以用一杯黑咖啡代替早餐,议论你与才见了一面的相亲对象究竟啥时领证结婚,他们真心为你着急,因为你的小镇发小,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而热衷减脂健身的你,处处都像落魄的明星一样深受瞩目:孤独地晨跑,受人围观与目送;快速地采买,一定有人打量你的菜篮,议论“鸡脯肉怎么能算是荤菜”,硬要分你半条五花肉;河边的瑜伽练习刚结束,就收到专治跌打损伤的老中医的电话,怀疑你刚才的动作扭伤了胯骨。从大城市回到小镇上的你,终于明白关心的背面是热切打扰,操心的背面是蛮霸干预,熟人社会意味着你的生活选择都有七大姑八大姨强行植入自己的意愿,而且,谁都不许你反驳,因为,他们都是为你好。
你忽然会发现,去大城市认真漂过的人,在根本意义上都无法回到故乡,并与那里盘根错节的人情世故再次水乳交融。你会伤心地发现,回来你也是异客了——这里的服装店还出售上世纪90年代的款式,这里的桌球店与冷饮店随时可以拍80年代的电影,这里的文化活动室里,叔伯婶子们一如既往地搓着麻将。时间在这里,仿佛已经停滞,连镇政府里最洋派的老伯,依旧用大搪瓷杯子,冲着30年前流行的三合一速溶咖啡。他笑呵呵地指点你:镇上唯一的私人咖啡馆,都只卖胶囊咖啡机里出来的货色。“光是咖啡上的讲究,我就不信你在这里待得下去。你迟早还要回去的,就像一条在咸水和淡水之间洄游的鱼,最终大部分时间会待在大海里。”
是的,大城市没有什么好,这里到处是规则,谋职要笔试、面试、心理测试,绝不会只相信熟人推荐;这里人情淡泊,邻居不会关心你晚餐叫了啥外卖,会不会发着高烧独自看急诊。但这里容忍年轻人靠打游戏、设计手伴过活,容忍事业不顺的大老板转行开网约车,容忍年入百万的金领,如今只是在咖啡店里喂猫、烘焙、操纵磨豆机。曾经试图回到故乡小镇,回到熟人社会的人最终会明白:无人关注与轻松自在,是一体的;孤独打拼与笃定自信,也是一体的。如果你生性敏感,希望在无人打扰的状况下治愈自我,重振旗鼓,你需要更广阔的庇护所,那么,如海洋般的大城市,会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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