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绍兵的家是一座木结构瓦房,从外面看,除了周边环境脏乱差,和别家大同小异。门是大开着的,里面却是黑灯瞎火,罗开茂进去好一阵,才勉强适应了屋里光线。左边墙角,一个扇形的黑影从离地三尺处由上自下铺排下来,看得出是一堆洋芋。右边隔房门板不翼而飞,目光没遇到什么障碍就落在了里屋黑黢黢的板壁上。
6月的古路,阳光覆盖的区域以外,与山下季节有几个月温差。凉意是从罗开茂心底升起来的:难怪门大敞着,这屋里就没一样东西值得用锁来看守!
有人吗?要是有人早该出来了,他连喊两声,其实也就是给这座冷冷清清的房子打个招呼,同时让空荡荡的心里不那么空洞。没想到真还有人含含糊糊嚷了一句:天老爷,下点雨吧!
稳稳神,罗开茂硬着头皮走进里屋。过屋时有根线头碰在眉心,他顺手扯了一下,橘黄色的灯光便让人有了阳光普照的错觉。左侧板壁上绷着根铁丝,零乱地挂着衣物,一年四季毫无秩序地搭在上面;屋中间是个火塘,隔火塘放着张床,床上有个人四仰八叉,半截被子压在后背,另半截翻了个螺旋形的跟头横在右膝。
钻进鼻孔的气味告诉罗开茂这家伙喝高了,刚才说的不是酒话也是梦话。
罗开茂抓住他的膀子摇了摇,见没动静,又摇了摇。申绍兵揉揉眼,不情愿地从床上直起腰,一股酒气随身子升到半空。睡眼惺忪地瞅了罗开茂一眼,申绍兵没好气地嘟哝一句:我才在屋里睡了两天──还是三天──你闹啥子闹!
罗开茂一下来了火:哪是两天三天,你一觉睡了二三十年!天气这么好,别人都下地去了,你这架势,难道想睡发财?
申绍兵说的话,连带语气,同当年都毫无二致:睡发财不可能,但要想靠种地发财,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再说了,隔壁生娃娃,关你啥事?!
你看这个家,都成啥样子了!罗开茂边说边想,你要是我家里的弟兄,看我不揍你一顿!
申绍兵还是那样嘴硬:我一个光杆司令,啥家不家的?
你两个娃儿呢?顿了一下,罗开茂问。
他们的去向,罗开茂其实早摸了个门儿清──就连申绍兵老婆为何去世他也知道,就连申绍兵的两个儿子具体在哪儿打工他也知道。他还知道,有的脓包到了外用药解决不了的程度,必须把疮疤揭开,用一比八千的高锰酸钾溶液清洗,外搽百多邦软膏,再扑上消炎粉。
两个娃娃都在外面打工,一年难得回来一趟。大儿子耍了女朋友,就更懒得回来了。申绍兵说到这里,声音软软地垂了下去。
疮疤揭开,就该用高锰酸钾了。罗开茂不冷不热地问:活成了孤家寡人,有没有人同情你?
天地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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