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源里3号是我的家,准确地说应该是我曾经的家、童年的家。虽然它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但印有同源里3号的那块铁牌子至今还被父亲珍藏着,它记录着我童年美好的时光和对祖父周祜昌先生挥之不去的记忆。
祖父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陪伴祖父走过岁月长河的只有一样东西:做学问。我童年最深刻的记忆之一,就是祖父在老屋那铺满稿纸的土炕上俯身对我说:“凡是有字的都不能撕。”童年的我对此懵懂不解,却一直铭记于心。如今即便是废旧报纸也是不忍撕的,那是人家辛苦写下的,又如何舍得毁坏呢?祖父教我爱书惜字,至今仍不敢忘。
儿时陪伴我读书识字的是老屋木窗外那棵龙爪槐,当然还有祖父瘦弱的背影。我在大木窗台前写作业,祖父则在写字台前奋笔疾书。作业中有不识的字,想回头去问他,看着他那专注的神情,既不敢也不忍──要知道即便是有人拜访,在他身后站上好一会儿,他也是不晓得的。
但有时真没办法,作业要完成呀,只好硬着头皮去问他。他转过身,拉着我的手说,有不识的字查字典呀。我挠挠头表示不会。随后,他从写字台上拿过他那本旧得不能再旧的《新华字典》,随手一翻,喏,就是这个字,快去写吧。太让我惊讶了,这是如何做到的,如同魔术一般。后来我想祖父肯定是背下了整本字典。
祖父是不善赚钱营生的,可家中子女又多,这个重担自然就落在了祖母身上。祖母没读过书,没有工作,可极聪明,什么活儿都干过,为这个家操劳了一生。那时咸水沽的集市就在建国大街上,而同源里3号就在建国大街旁。每逢集市,祖母便在街旁摆摊儿卖冰棍儿,我则陪在祖母身边帮着吆喝“冰棍儿败火,五分钱一根儿。”天气闷热,祖母问:“热吗,吃根冰棍儿吧。”“不,这是卖钱的。”我倔强地回答。祖母把我搂进怀里,温和地笑着:“去,回家给奶奶拿条毛巾去,天儿热,奶奶擦擦汗。”
我从祖母的怀里钻出来,飞也似的往家跑去,一不小心摔跤了,膝盖流了血,疼得钻心,小心翼翼慢慢走到家。祖父见了说,很疼吧?去炕上躺着吧。祖母见我许久不回,不放心,回家看我,见我腿摔破了躺在炕上,说,躺着怎么行,下来走走。我起身看到的是祖父憨憨腼腆的笑容。祖母就这样与祖父相濡以沫,一直支持着祖父的事业和理想,在祖父身后默默地付出着。记得有一段时间,父亲单位分了房,我们一家三口搬出了同源里3号。祖母因想我,时常到学校门口等我,每次都会搂着我哭上一回。祖母对我的疼爱无以言表,每想到此,几度哽咽,惟愿她在天堂与祖父相聚,一切安好!
那时的冬天很冷,家家都要生炉子。祖父的一大乐趣便是在炉子上烤山芋,祖父喜食甜食,我也是。每次祖父都要把几个山芋放到炉沿上,围成一个圈儿。我拿来小木凳,坐在炉旁,边取暖边期待美味,甚是惬意。过不多久,山芋熟了,香味扑鼻。祖父与我大快朵颐,那香甜的滋味无与伦比,不能忘怀。我不喜欢喝玉米粥,可是加了红糖的玉米粥却一定会喝,同样是因为祖父──他也好这口儿,我跟着他喝,养成了习惯。
这就是我关于同源里3号的一些零星记忆,只因年幼,很多事情只能记个大概,然而记忆中的祖父站在老屋龙爪槐下手不释卷的样子,却宛若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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