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回想起来,那只是一个土台,在村子以东,马厂减河和我家那半亩菜田之间。
这个土台足有五米多高,对村里的孩子来说像是一座“小山包”,翻爬越过是很困难的。台上有几棵榆树,几棵柳树,树干粗粗壮壮,夏天浓荫蔽日,树底下生长着许多的野花野草。村里的老人说这个小土包是天然形成的,不是人工堆砌的,他们说早年这里没有村子更没有人居住,而是一片汪洋大海,海退了就留下了大小不一的“小土包”,他们的说法也在我们不断的探索中得到了印证。
土台是孩子们玩耍的天堂,在土台上挖土刨坑筑工事让我们乐此不疲。沙土堆成的土台不能挖得太深,只能一层一层地由上往下挖成“壁龛”的样子,就像是龙门石窟的外观。在不断挖出的沙土中总能发现一粒粒贝壳,有的纯白,有的泛着青色、淡黄还有褐色,它们无一例外的都很薄很圆润,有的碎掉了,很脆弱也很尖利,常常在小手上留下道道血痕,有时挖出一个又大又完整的贝壳,大家如获至宝争抢着观看,举得高高的,迎着太阳光透过薄薄的壳壁,细细地观察里面不规则的纹理和颜色,以孩子的好奇心去努力探寻它的前世今生,忽然望见透过贝壳的天光好像有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来,美丽而梦幻,这时就相信了老人们的诉说,没有曾经的大海,怎么会有如此美丽并被冲磨得透明圆润的贝壳遗落在这里?
土台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登高望远。在农村,它的高度显得很是突出,那几棵高的树更是拔高了它的气势。那时懵懂的我对画画情有独钟,拿着一张画纸背靠大树做有模有样的“写生状”,看田地里辛苦劳作的农人,看田垄边的蒲草随风摇摆,看田地尽头庄户人家的炊烟袅袅,还有随处可见的鸟儿在田间腾起落下……那乡间的烟火气一览无余均可入画,用稚嫩的笔涂涂抹抹,想把自己热爱的场景和着这泥土的气息,一股脑地全部定格在这一方小小的画纸上,土台上曾经留下一个农村娃娃质朴纯美的锦瑟之心。站在土台上的眺望就像是一个个长焦镜头拉近推远,把家乡的安然恬适和旧时光的美妙深深地刻印在心底,收藏在记忆里,每每想起如诗一般的美好。
后来土台在不断地变矮变小,对于它的演变过程,由于长久的离家变得模糊了。许多年以后我回到村里,远远地望去,土台已经萎缩成小小的土坡,蒿草覆盖着的几个坟茔突兀地立在上面,它的旁边也长了几棵榆柳,也是卓然粗壮的样子,在柳絮的飘飞中毅然倔强,似乎在坚守和眺望。
这人世之间,我们遗落的总比得到的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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