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勋亲眼看到了忍冬和三崽那不堪入目的一幕。那是河边的一块蒿草地，几步远的地方就是大青河。太阳光无遮无拦地洒在河滩上，连一片影子也没有。忍冬就是在又白又亮的太阳底下破碎得体无完肤。三崽在人们出现的一刹那跃进了水里，只剩下忍冬标本样地跪伏在草地上，赤裸的身体在微风里簌簌地抖。勋呼号着扑向女儿，想用自己的身体把女儿包裹严实。女儿曾经是勋所有的希望和寄托，如今却碎成了粉末儿。大青河水仍然无声无息地流淌着，又大又白的太阳仍然地老天荒地照耀着。什么都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有忍冬，和成片倒伏的蒿草。它们青绿色的躯体沾染了点点鲜红，像风把一树梅花吹落了。只是它们不应该飘落在蒿草地里，蒿草的气味是那么难闻。
勋不恨女儿，她恨自己。忍冬这一段的变化很多，可是勋始终没往心里去。忍冬还小，还没有到让人不放心的年龄。所以忍冬和三崽的事，勋连一点影子也没察觉。勋一千次地设想如果自己不粗心大意事情会怎么样。忍冬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打小淘起来就花样翻新。只是勋从来也没有想到女儿会在这样小的年纪出这样的事。虽然一千个设想也于事无补，但勋情愿这样自欺欺人。忍冬还是白璧无瑕的忍冬，河滩和河滩上的蒿草只是场噩梦。逃离噩梦有一个最简便的办法，那就是闭上眼睛。
勋一连睡了好几天。勋还没来得及想以后的事，三崽妈却找上门来了。这个生了数不清多少孩子的女人有着宽大的腹部，这使她的后背像一扇门板。三崽妈是一个又懒散、又邋遢的女人，她的衣服上只有一枚扣子，而且被污渍改变了颜色。她大模大样坐在勋家的炕沿：“忍冬呢？”
勋羞得无地自容。但愤怒也像火一样顷刻就烧着了她的全身。不管忍冬如何罪不可赦，三崽最少也有一半的责任。是他欺辱了忍冬，是他把那么深重的灾难平白无故地送给了她们母女。
三崽妈欠了欠屁股，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三崽妈说：“听秀枝说了忍冬和三崽的事，慌得我连饭都咽不下去。我没想到忍冬那么俊的闺女能看上我家三崽。你知道我家孩子多，哪个我都没正眼瞅过。这回让忍冬一提醒，我才好好看看我儿子，三崽真的是一个俊小伙子呢。”
三崽妈呵呵笑出了声。“大妹子，要我说你也别愁眉不展。事情出了，丑是丑了点，说出去有些不好听，可想一想还不都是那么回事，谁笑话谁呀。要我说咱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我们家人多，你们家人少。我们家没问题，你们家有问题。谁都嫌你们，可我们不嫌。忍冬要是嫁过来，我要拿她当亲闺女！”
门帘忽然被一把扯掉了，忍冬凛然地出现在门口，大喝道：“闭上你的臭嘴！我死也不会嫁给你们家的人！”三崽妈吃惊地说：“你和三崽……都那样了……”
百花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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