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用后现代主义文学的眼光来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波兰女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仍然是与众不同的。她有三种身份:既是作家,也是心理医生,更是旅行者。她来自波兰,却似乎并不沉湎于这个国家沉重的历史伤痛。相反,她更愿意摆脱狭小的“青蛙视角”,为自己戴上飞鸟的眼镜。于是,她就像一只停不下来的鸟儿,始终透过舷窗,打量机舱里迷人的风景,把她看到的一切写成小说。
这就是《云游》。与《太古及其他时间》《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一样,这本小说并不提供完整的故事。托卡尔丘克写了116个片段,长短不一、内容各异,都是她在旅行途中的见闻。她时而回忆远去的学生时光,时而静静倾听邻座旅客的交谈,时而以心理医生的专业素养,解析“旅游病”的成因,时而查阅史书,从肖邦、库克船长的经历中读出了另一种“旅行”。比如机场。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人流涌动的机场,托卡尔丘克偏偏乐在其中。她坚信有一个“机场共和国”,具有惊人的胃口,足以吞吐四方来客。人们刚刚在此相聚,转眼就各奔东西。
而在他们前往下个目的地的路上,将会发生多少故事,却是未知的。甚至,她“脑洞大开”,想要为机场争取名分。因为如果世界上不再有人头攒动的机场,她的旅行又该如何开始?正是长时间的旅行,造就了今天的托卡尔丘克。这意味着,如果不把足迹烙印在世界的每个角落,她就无法完成一部杰作。而《云游》恰恰有太多“旅行”的基因。在一次次相似的行程里,托卡尔丘克从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寻找她的创作灵感,悟出了不为人知的新观点,并执拗地将它称为“机场哲学”。
但这并不代表,她要把自己变成永远在路上、永远热泪盈眶的浪荡儿。因为不管她的思绪飘到了哪里,她的故事始终是“人”的故事,注定要发生在同一架航班上,注定是她云游四方的精神产品。《肚皮舞》一篇,她远远地旁观一位年轻的肚皮舞女郎,满带艳羡地留意女孩的“飘逸长裙从胯骨一直垂到赤裸的脚面”。《回到你的根》中,她抱怨青年旅社歧视像她这样的“老年人”,以“超龄”为由无情地将她拒之门外。《旅行心理学》里,她将日本游客来到巴黎后从身体到心理出现的诸多反应,称为“巴黎症候群”……
这些散碎的片段都来自于旅行。托卡尔丘克正是不折不扣的旅行爱好者,在她看来,任何一种旅行都是“朝向北极的探险”,包括跨越大陆从欧洲飞往美洲,包括坐着地铁,围着她熟悉的街区转上一圈。那么,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回到探索未知的路上呢?具体到《云游》,当旅行被她压缩成各式各样的碎片,当她提起笔来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涂涂划划,写上一句半句有关旅行的话语,我们就知道这一次她又“在路上”了——毕竟,对托卡尔丘克来说,旅行无处不在,旅行铸就一切。而她的写作,又何尝不是一次事先张扬的文学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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