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十四五岁，弟弟小我五岁，妹妹小我十岁。
春天的一个上午，妈妈和我本家的老姑去安平赶集，回来时抱着一只小山羊，妈妈说这是用一块八毛钱买的。这是只刚断奶的小羊羔，是只母羊，青灰色的毛，四条小腿细细的，脖子也细细的，但长得很精神。小山羊实在是太小了，比一只猫大不了多少。它来到这个陌生的家，用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胆怯惊慌地“咩咩”叫个不停。
小山羊的到来，让我们三个孩子分外欣喜，我们就像对待宠物一样爱着它。每天割来鲜嫩的青草，找来新鲜的菜叶，精心喂养它。小山羊在我们的呵护下渐渐长大了，长高了。弟弟每天都要用手抚摸小山羊的毛，亲昵地和它玩耍。我们也友好地围绕在它旁边，用手拿着青草喂它，端着清水给它喝。渐渐地，小山羊成了我们家里重要的成员之一，也给我们带来了无限乐趣。
那时我和弟弟都在上学，照顾小羊几乎成了我们课余时间的全部。小山羊非常通人性，见到我们就“咩咩”叫个不停，我们就会给它添把草，然后摸摸它的头，再拍拍它的背，捋捋它的毛，小山羊也会舔舔我们的手，用身体蹭我们的腿和脚，以表示亲昵和友好。几个月以后，老姑来我家串门，惊奇地问道：“这是那只花一块八毛钱买来的小羊吗？长得真快呀，都这么大啦，我都认不出来了。”
小山羊长大后，母亲给它找了“男朋友”。到了来年夏季，小山羊产下了两只小羊羔，给我们增添了莫大的欢乐，我们精心照顾它们母子。两只小羊羔特别活泼，整天不是吃奶就是满院子撒欢，到处乱跑，别提多可爱了，谁见了都非常喜欢。小羊羔长得很快，也越来越淘气。我们家门楼外的墙边有一个柴火垛，柴火垛的顶端距院墙头有一米多高，两只小羊羔经常跑到柴火垛上去玩耍，后来它们还上了墙头，在墙头上来回地跑动。再后来，它们沿着墙头上了正房，在五间房的房顶上，撒着欢儿地乱跑乱蹦。那时的房顶都是用泥抹的，哪经得住小羊这样来回跑跳，真担心它们会把房顶踩漏了。大人们见了都说，这两只小羊可得拴上点了，要不然房都得让它们给拆啦。小羊把房顶当成了操场，可能觉得站房上能开阔视野，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所以每天都乐此不疲地在“操场”撒着欢儿地乱蹦乱跳。可能是因为它们太调皮，妈妈决定把这两只小羊卖掉。说实在的，我们真的舍不得它们，可看到它们如此的捣蛋，如此的搞破坏，也只能罢了。
我们询问懂行情的人，问这两只小羊能卖多少钱？他们说五六块钱一只好卖。这样，我们就有了心理价位。也就是说两只小羊最少能卖十块钱。
那一天正好是安平的集日，我和弟弟把两只小羊拴好，牵到集市上去卖。我们刚到羊市，就有好几个人围拢过来看这两只小羊，纷纷夸我们的小羊养得好，长得好看水灵。本就不忍心卖掉它们的我们听到这样的夸赞，就更舍不得了。当人们问到价格时，弟弟说：“两只小羊卖十五块。”其中有一个人说：“大的要多少钱？”弟弟说：“大的卖八块，小的卖七块。”买主问少点行不行？弟弟说：“少钱不卖。”其实我最理解弟弟的心情，他是从心里舍不得卖这两只羊。有一位买主说：“我要这只大的，你能不能便宜点？”弟弟坚决说少钱不卖。结果那位买主拿出八块钱，把稍大一点的羊牵走了。
另一位买主说：“小的我买了。”弟弟说：“小羊也八块钱，少了不卖。”买主说：“你这小孩儿挺有意思的，不是说十五块钱两只，大的卖八块，小的卖七块吗？现在小的怎么也卖八块呀？”弟弟说：“两只一块买，我才卖十五块，单买，我就一只卖八块。”结果那个人也给了八块钱，把另一只小羊牵走了。当看着那两个人牵着两只羊，渐渐走远的时候，弟弟手里攥着钱，眼里噙满了泪水，而我早已哭成了泪人。
当我把这个故事讲给朋友听时，有人说我弟弟从小就有经商意识，会做买卖。其实我们当时的想法很单纯，只是舍不得卖掉那两只可爱的小羊，想着价格要高一点，别人一嫌贵就不买了，没人买，我们就可以把羊牵回家了。因为在我们心中，小羊与我们的感情比起钱来，要珍贵得多。（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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