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言昭给我发来一张照片,是我与她的父亲丁景唐先生面对面,开怀大笑的情景。照片背后注着日期:2014/8/28。我记得那是在华东医院病房边的小会议室里,我们那天相约一同去看望她的父亲。但我已经不记得谈的是什么话题,能勾起我们如此的开怀大笑,但我想话题不外乎与书、与故人有关。
我的电脑里早存了一段文字,那是2013年年尾写的:
马年春节还没有到,丁景唐先生已经从医院里让他的女儿言昭给我送来礼物:有饼干,有巧克力,还有补品。言昭就像圣诞老人派遣的使童,早晨一次,晚上一次;在我家的大门飞进又飞出,春节的年气就这样飞进我的心里。
丁叔叔在电话里这样对我说:“我想,你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长辈了,我很愿意也高兴做你的长辈……”
一席话说得我眼眶湿润。抬眼望望墙上父母的照片,再想想近年来我失去的长辈,心里情不自禁悲伤:“疼我爱我的人都走了。”
父亲靳以去世得早,我在他身边生活的整整十五年,自以为已经得到一生的爱。从我不满四斤落地来到这个世上,从父亲抱着被邻居戏称为“小鸟笼子”的我在嘉陵江边观江水波涛,到他伸出手腕把自己的血输入我的身体助我出疹,然后是他从出访的万里之外赶回扑进我的病房,用坚强的大手搂住我瘦弱瘫痪的身躯,不断地鼓励,鼓励我重新站起来。魁梧的父亲有细致的心,在搬家的时候他选定的是一楼的住宅,有人为之惊讶,因为采光不好,但我心里知道,那是父亲为了我极其自然的选择……
父亲离去后,他的朋友都给予我长辈的关怀,当然,我再也没有撒娇的机会,但是我已长大,在最关键的时分只需要指引。在巴老的《家书》中,比比都能见到我的名字,比比都是对我的关怀,他们的亲情伴随着我的成长。还有菡子阿姨,她站在马路中间等待我的高大身影让我永久铭记,那份写在脸上的焦虑出自怎样的真挚!还有辛笛叔,从我开始写文发表,他总是第一时间来电鼓励。
6月第三个星期日,西方的父亲节。上午,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丁叔叔打来的,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是父亲节,我向你问好。我一下子愣了,我说,怎么倒过来了,该我向你问好才是。他说,刚才接到两个女儿的电话,所以想起给我打电话。他不太给人拨电话,因他听力已不如前,我很感动,想起他以前对我说的,要当我的长辈的话,我更加惭愧。
这段文字前我拟的题目是:“有长辈真好”。
但,愿当我长辈的丁叔叔也于2017年离开了人世。在这之前,我真没有想到,因为言昭差不多每天都去医院看他,我家位于她家和医院之间,类似中转站,有时她进来小坐。问起她的父亲,总说还好,而且还不断应人写字。那次我去看丁叔叔,他还把我领到医院走廊,让我看他为医院写的字。他的精神是很好的,走路是轻快的。后一阶段,言昭告诉我她的父亲嗜睡,我也没有在意,总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延续。其实,生死是残酷的,死神总要盘旋到人们头上,前来光顾。丁叔叔走完了他的一生,我也失去了一位至亲。
手边,书架上,还躺着许多刊物、剪报、书籍,那是丁叔叔的赠物。这些,被我看作“信箱里飞来的惊喜”。曾经,这样的惊喜是不断的,翻开这些刊物,上面常有丁叔叔类似这样的留言:“章洁思请看P55~P57书评。”还有那本《景玉常用印选》,扉页上密密麻麻写满文字,还钤了两枚大印,都是他亲手而为。我没有按他的要求写出自己的感想,心生愧疚,但已经来不及了。
今天,望着这张开怀大笑的照片,往事萦回……
http://www.dashoubi.org/news/shwx/2020-06-15/13497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