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日晚上,在微信朋友圈看到邵燕祥先生于8月1日去世的消息,虽然老人是在睡梦中安然离开,还是颇觉突然。疫情爆发之初,曾短信问候邵先生,他回复说:“谢谢关怀。我们足不出单元门。购物、一日三餐、采购等等,全由退休的女儿和未退休的女婿承担了。儿子生于1961年,尚在上班,住得较远,建议他和儿媳少来这里。健康第一!”
和朋友圈看到的邵先生诗人、杂文家、散文家的名头不同,我初次听说的邵燕祥先生,是一名诗歌编辑。那是在1982年读大学时暑假回家,父亲吴奔星取出一封信,告诉我他的一首诗作被江苏某文艺刊物退稿后改投《诗刊》,邵燕祥以编辑身份(当时似乎是《诗刊》编辑部主任)来信表示留用。记得邵先生信中有“想不到老先生有如此清辞丽句”之句,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这首题为《别》的新诗在当年《诗刊》第11期发表后,不胫而走,深受读者喜爱,后来还上了央视的新年新诗会、入选《〈诗刊〉50周年诗选》。可以说,如果没有邵先生的独到眼力,这首多年来为不同年龄段读者所传诵的新诗名篇,很有可能湮没至今。
2016年夏,我曾给邵燕祥先生发去邮件,请教有关《别》的原稿事宜:
邵老:您好。刚刚从中国现代文学馆收到我父亲诗作《别》的手稿,是《诗刊》捐赠的。记得此诗是您发稿的,您当时有信给我父亲,我也看过,里面大约有“老先生还有如此清辞丽句”之句,我父亲一直夹在日记本里,遗憾的是,他去世后,我至今还没有找到这封信。
附件里是这首诗的原稿,有发稿人签批的字样,您看看,上面的字迹是您的吗?多谢。
邵先生当时看了我的邮件,用手机短信回复了我,可惜的是,我的那部旧手机已损坏,短信无法导出保存。只记得邵先生表示,原稿上批注字体、字号的笔迹,并非他本人,如果有他的笔迹,应该在稿签单上,但中国现代文学馆保存的《别》的原稿并不包括稿签单。这份《别》的稿签单,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呢?当然,邵先生作为一名独具慧眼的诗歌编辑,发现的好诗应该不少,此类稿签单多少应该有所保留,如果有机会搜集起来,完全可以进行一番研究。
邵先生去世次日,微信公号“新文学甜点”发了一文,以《邵燕祥先生去世:你走了,留下了整个的你》为标题,即出自当年他审阅签发的诗作《别》的最后一句,真是再恰当不过!
2013年7月,百岁诗人纪弦在美国去世。纪弦先生曾发表过一首诗,涉及先父吴奔星以及诗人徐迟、邵燕祥,一时不记得诗作内容,于是联系邵先生,结果他并不知此诗的存在。后来,我找到了诗作《风景》,通过邮件传给邵先生,他7月26日通过邮件回复说:
心海兄:信悉。前此读来信,说到此诗,我懵然不知,纪弦老先生此诗盖写于1990年,而从那时到后来主要是在九十年代间(2003年我还写过一首词祝他九十大寿,后来听说他已健忘,遂疏问候),我们书信来往中,他从未曾提到这首诗。这也难怪,他当时也近八十了,读令尊诗后趁热打铁,诗中涉及谁随后忘却,也是自然的。我估计徐迟先生生前,亦未必读到过此诗也。
天大热,多多保重!
两天之后的7月28日,邵先生就此写成《纪弦的一首诗》,收入《今诗话五则》,发表在2013年出版的《悦读》第34期上。
纪弦的《风景》一诗,有这样的句子:“吴奔星看我,/我看徐迟,/徐迟看大江东去。/都是些看风景的人,/而也都成为风景的一部分了。/至于邵燕祥呢,/他在看什么啊?”
当然,邵燕祥也在看风景,“看武汉,看南京,也看旧金山半岛”。不知道纪弦先生在创作《风景》一诗的时候,是否想到过卞之琳先生的名篇《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诗人纪弦整整三十年前写作的《风景》一诗,诗中包括作者在内的四位诗人,如今都从看风景的人,成为风景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