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尔施塔姆说:“每一篇文章都是一场风暴。”
以赛亚·柏林认为,曼德尔施塔姆的诗作,拥有俄罗斯文学再也没达到过的纯粹与完美的形式。他对曼德尔施塔姆的散文评价也很高。他说有的诗人只有写诗时才是诗人,其散文是没有写过诗的任何人都能写出来的,平庸无特点。有的诗人一切表现都透着诗人特质。曼属于后者。
曼身上保持着俄罗斯知识分子“那种未受侵蚀的批判标准,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纯粹最严格的批判标准”。但柏林认为曼的散文比其诗作更难翻译,各种历史上、心理上、句子和词汇的隐喻,对比与冲突,以闪电般的速度不断出现,冲击人们的想象力和智力。
他的散文体作品有《时间之喧嚣》《西奥多西亚》《埃及邮票》等。
读到傅斯年、周作人一些片段,下意识把曼德尔施塔姆、帕斯捷尔纳克和他们联系在一起。世上杰出的人往往具有相似性。看傅与曼行事,觉得仿佛一人。曼曾在咖啡馆当众撕碎契卡头子勃柳姆金即将处决的男女名单。1941年香港沦陷,陈寅恪一家逃离,在机场却被孔二小姐占了飞机,携保姆,以及狗、床板之类扬长而去。傅听说此事后大怒,云“杀孔祥熙以谢天下”,之后弹劾孔祥熙不止,蒋介石与陈布雷再三说情,仍然不止,为防不测,傅终日将资料严密保管。终于孔氏下台。之后又弹劾继任的宋子文至其下台。
抗战结束后,傅斯年代理北大校长,坚拒曾做汉奸者任教,并将周作人的来信撕得粉碎。我看周后来在牢中还写儿童诗,乃知此老可以活得久长。能与外敌合作,则何辱不能忍受。他果然活到82岁。1949年后他遇特赦,曾想去台,然而未能,据说当时曾求助傅斯年。
胡风呈周作人事,说周无业无事,可否让他做些翻译工作。得批示可以养起来,让他翻译希腊文。我觉得周作人是得了鲁迅的面子。此后周从人民文学出版社预支翻译稿酬。十年动乱中,被抄家和毒打。1945年逮捕汉奸时,周曾对上门的军警说,不需要那样,我是读书人。但这次不能了。
周作人的事使我无故想到帕斯捷尔纳克,一个在命运沉浮之中竭力洁身自好和努力自保的人。曼德尔施塔姆写了一首讽刺斯大林的诗作,带来厄运。斯大林打电话给帕,问曼朗诵诗作时帕是否在场。帕避而不答,强调与斯大林见面的重要性,说许多事必须和他面谈。斯大林冷冷地说了一句,挂断电话:“我要是曼德尔施塔姆的朋友,我本应该更清楚如何去保护他。”
这是怎样的羞辱、蔑视,怎样的恐惧、紧张,怎样的权势和卑微?
帕斯捷尔纳克余生背负着这段记忆,在最痛苦的时日也不曾忘却。耐人寻味的是,他如祥林嫂一般,一次次向来访者讲述这件事。柏林说:“他诚恳的态度以及背负的巨大痛苦让人为之动容。”
日前几个文友饮酒聊天。大家一致同意,作品最终返回到人。我的补充是:返回什么样的人?在某些特定语境之下,如何,才能算作一个人?
这也是我在阅读曼德尔施塔姆、傅斯年、帕斯捷尔纳克、周作人的过程中反复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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