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答破阵子
苏明点头哈腰随二人进到包间，池遇雪随口问：“苏经理的公司叫亨达，据说法租界有家亨达利洋行。仅一字之差，就不怕搞混了？”
“您别见笑。我要的恰是这个效果。就因难辨雌雄，大家还以为我那公司有法国背景呢。做小本生意就得有路本事。”
池、陈二人皆忍俊不禁。
“苏经理不愧南开高材生，脑瓜灵活，想象丰富，当初为何不上文学院？”
看似随意的一问，苏明整个人却猛地僵住。他记起林老板的交代：“金刚石”将在近日于某个公共场合与你见面，只要有人问你“当初为何不上文学院”，即为接头暗号的起句。万万没想到，这重要的问话居然出自面前池糖王之口！苏明迟疑片刻，赶忙续道：“其实我更喜欢诗词歌赋，尤其是宋词。”“最爱哪位词人？苏东坡，还是柳三变？”池遇雪追问。
“南宋辛稼轩。”
“有眼光！尤其那首《破阵子》。”池遇雪遂极富激情地吟诵起上阕，“‘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多壮阔的场景，多恢宏的气势！”
“是啊。人活一世，谁不想‘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幸好咱们尚未‘白发生’，还有机会大干一番。”
暗号对完了，没半句偏差。这戏情实在太过反转却又真实到毋庸置疑，苏明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南洋女糖王竟会是特派员“金刚石”。倍感兴奋的同时只剩下震惊了。幸亏苏明经验老到极善掩饰，否则定被精细的陈戈看出破绽。
既已成功接头，下面就得认真做戏了。很快，池遇雪将话引向“正题”：“此次北上，我就想做几笔大生意，可惜流年不利逆事不断，还同‘商会’误生过节，苏经理既是贵会秘书长，能否从中调和？我必有重谢。”苏明恭敬地起身一揖：“苏某何许人？糖王开金口相求，自当效犬马之劳。”由此谈话进入实质内容，商定完同蔺会首见面的细节，交谈暂告一段落，之后正宗的英国皇室大餐摆上来，苏明一番假意推辞便狼餐虎噬起来。看他不雅的吃相，陈戈也不好取笑，最后还让他包走半只炖阉鸡和一份龙虾沙拉。
苏明剔着牙慧打着饱嗝，离开西餐厅。池遇雪则来到一楼影院，看了场卓别林新片《摩登时代》，再跳了会儿交际舞，临近子夜才乘车返回粤轩饭店。归途中，池遇雪显得十分疲倦，微合双目倚靠后座上假寐。实则内心翻江倒海，诸多隐秘一一在脑海中联翩浮现……回想二十几年的心路历程，池遇雪深深体悟到了什么叫悲喜交加，自己每一步的艰难走过，都与苍天指派给她的两个人密不可分：母亲是天底下最疼爱自己的人，也是她认识世界的启蒙者；翔叔则是她生命中的贵人和领航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