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里催,视频上劝,盛情难却,我们老夫妇终于乘坐长途汽车,前往加拿大魁北克省达维尔镇,在一高中同学家住了三天。始料未及,三天里见了两位层次有别的官员。
大家正在边包饺子边叙旧,门铃声响,不速之客登堂。来者魁伟壮硕,黑人中之尤黑者。那人自报家门姓甚名谁,其身份乃魁北克省政府办公厅秘书。接着,黑人秘书说明来意:经反复查证,我老同学所住的这座别墅为100年前首批来加的犹太人所建,按照加拿大标准,最近定为国家级保护建筑。但房龄太长,必须尽快修缮。
老同学之妻沉不住气了:“是不是让我们搬迁?”
黑人秘书摇头:“自从你们16年前花50万加元买到之日起,它的产权、使用权就归你们。本人此来,专为送一张10万加元支票。你们自己物色工程队前来修理,届时省政府派人验收,费用从支票里划账就是。”
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我们热情邀请秘书享受中国饺子宴,这位职务不低的官员连道两声“No”:“本人是为公务而来,不能接受你们的好意。”握别之后,眼睁睁看他走进对门一家日本寿司馆进午餐。
翌日上午,一位已略显老态的大胡子白人摁响门铃。老同学熟知其为镇长杰尔,热情欢迎,但不知其来由。寒暄过后,杰尔开门见山:“昨晚从网上获悉,你们家这座别墅新定为国家级保护古建筑,这是你们一家的光荣,我们达维尔全镇都以之为荣耀。我今前来,就是代表全镇113户居民向你们表示祝贺的。并询问一下,修缮房屋时,镇政府能帮什么忙?”杰尔曾在天津外院学中文,说得一口半洋半土的普通话,普通话里还夹杂些天津味儿。
老同学将我们夫妇介绍给杰尔,杰尔喜出望外:“啊!天津老乡,欢迎来小镇做客!”出于好奇,我问:“昨天省府办公厅秘书专程前来,作为一镇之长,你没来作陪?”
杰尔似觉问得突兀,直言:“他来是为公务,我不来也是为公务。为嘛放下我的公务来陪他干公务?何况他也没通知我呀!就是总理来,身为民选镇长,我也尽可不予理睬。如果他办了于小镇有碍的嘛事儿,我倒会抗议甚至起诉他呢。”
一番话说得我醍醐灌顶。从准备送老同学的礼物中拿出一个面塑京剧脸谱,想赠与杰尔。看到脸谱,杰尔很兴奋,也很欣赏。但他误会了,问:“多少钱?”我说:“奉送。”杰尔立即转换语气道:“这么高贵的艺术品,让我欣赏欣赏就得感谢了。君子不夺人之爱呀!”
送走镇长杰尔,老同学的话吓我一跳:“在加拿大,公务活动中收受礼物,一方为行贿,一方为受贿。你敢,他敢吗?他能吗?”
小镇三日,巧遇两官员,一个阻碍人类文明发展、滋扰社会进步的痼疾沉疴,总算从中找到了些疗治的端倪。黑秘书谢绝饺子宴,白镇长婉拒小礼物,不是畏惧法网,不是人前作秀。其言自肺腑,行出本真。于其而言,法律法规已经突破“威严”和“冷峻”的层面而与“教化”和“修养”融为一体。“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按照孔夫子对人生轨迹的划分法,这是我们的先人步入古稀后才能达到的境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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