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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汛期下乡 杨振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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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5 23:34:27
四十几年前下乡所遇的一件小事,至今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
 
那是1972年。进入汛期以后,检查全县河堤,确保行洪畅通,成了我们经常性的任务,交通工具便是形影不离的自行车。当时的河堤几乎全是土路,两旁密植着树木,路面坑洼不平,自行车骑在上面,车速慢、费力气不说,更让你沮丧的是易出故障,尤其是车胎,出门时还好好的,才骑到半路便没气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找谁去?所以我们出行时都随身带上修车工具,扳手、钳子、胶水、打气筒样样全,哪儿坏哪儿修,然而一时大意,忘记携带的时候也有,心存侥幸,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却偏偏就出了故障。那是去检查永定河北堤,几天前的一场雨,加上车辆的不断碾轧,破坏了路面的平整,自行车两个轮子,似乎不是往前转动,而是上下蹦跳,用尽力气蹬车,越蹬越让你感觉吃力,一看,后轮胎瘪了,好在前头不远有个小村庄,便下河堤推着车子进村,去社员家找打气筒充气。
 
小村庄清静得只有枝头的蝉声此起彼伏,社员们劳动在田尚未收工,街巷里几乎见不到人影,好不容易遇见一位正在树下磨镰刀的老者,七十几岁模样,颔下一撮山羊胡,便上前客气地打声招呼,寻求帮助。老人坐在小凳子上,想想说,村子小,有自行车的人家没几户,谁家有气管子(当地人管打气筒叫气管子)呢?他放下手中镰刀,站起身又说:“走,我领你问问去。”老人的热心让我感动,见他打磨的镰刀有十来把之多,随口问了声:“这都是您自家用?”老人笑了:“哪儿啊,这些都是社员们的,过几天就该给队里的牲畜割草了,我帮大伙打磨镰刀,一大把年纪的人,田里活儿干不了,咱也不能让手里闲下来不是?”
 
转过两条小街,又进入一个胡同,老人认出正在过道里写作业的几个女孩中的一个,唤了声:“丫丫,去,跑一趟把你家气管子拿来,给这位同志用一用。”被唤作‘丫丫’的小女孩咕嘟起嘴巴,一脸稚气地说:“我都上小学二年级了,有名字,您还‘丫丫、丫丫’地叫,再叫,我就不管拿了。”老人笑笑说:“不叫了,好孩子,去拿吧,作业回头再写。刚放暑假,时间长着呢。”丫丫说:“完成作业,我们还要给吴奶奶擦玻璃去呢,班里的学雷锋流动小红旗,我们要永远保住。”老人说,那就得像雷锋那样,多做好事。然后,他将我交给小女孩,走回去继续打磨他的镰刀。
 
一会儿工夫,女孩拎着打气筒跑来,是那种最为原始的打气筒,皮管前头的铁夹子上夹了块布头,由于封闭不严,充气时发出“呲呲”的声响,不过在小女孩的帮助下,总算顺利打完气。我谢了小女孩,将打气筒交还她,刚要骑车上路,就见小女孩伸手指向车轮,惊讶道:“又瘪了!”我这才意识到,车胎扎了,只能去修车铺补胎。偏僻的小村庄,自行车都没有几辆,哪里会有修车铺?小女孩说:“李二叔手能,什么都会修,让他给修修吧。又不远,前面那条巷子,有个砖门楼的,就是他家。”见我犹豫,又说,“没事的,二叔那人心肠可热了,谁家有事,都肯相帮。我若是没作业就领您去了。”虽这样说了,她还是怕我找错门,走在前头带路。
 
小女孩如同来到自家似的推门而入,进院后便张开小嘴朝屋里喊二叔,连唤几声也没听见回应,倒是院里的两只大白鹅,见有生人进来,“嘎嘎”叫着往墙角躲。正在小女孩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位略胖的中年妇女从外面跑来。小女孩迎上前唤声:“二婶,我二叔呢?”中年女人道:“不晌不夜的,你二叔能老老实实待在家?和社员们地里忙着呢。有事啊?”小女孩将我往前一推:“您跟二婶说吧,我也该忙我的暑假作业去了。”完成任务似的抽身跑出院门。
 
中年女人也在忙着她的事情,队里的老母猪生了,产下十二只小猪崽,肥嘟嘟的招人喜欢,喂猪姑娘是名女知青,没经验,队里怕出闪失,让她帮着照料几天。她是听见大白鹅的叫唤,知道家中来了人,才跑来的。对我说:“若等我家那口子,就得收工以后了,工具材料倒都现成。”我赶忙说自己会修,只要有工具材料就行。胖二婶从屋里搬出个木箱,里面钳子、剪刀、胶水、木锉、废旧内胎样样有,她让我瞅着用,完事离开时想着把门给虚掩上,以防大白鹅往外跑。她还要去猪场,那里还有好多事情在等着她去做。
 
打磨镰刀的老人、赶写作业的小女孩、照料猪崽的胖二婶,在偏僻的小村庄都是平凡的一员,然而他们那与人为善的热心肠,却如同一股股暖流让人感受到无比的温馨。(武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