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2019年4月3日,生活、工作于美国纽约的台湾艺术家杨识宏在广东美术馆首次集中展示了其近作,这是其继2015年东京上野之森美术馆个展之后的又一次创作梳理与深度呈现。展出二十余件巨幅画作,涵盖艺术家近年来的绘画创作和文献史料,包括有关创作的珍贵信札、手稿、照片以及七八十年代报刊杂志,立体地呈现了杨识宏的绘画发展轨迹及抽象创作历程。qqq大手笔网—中国第一文化门户网站
在纽约艺坛,杨识宏是第一位获得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P.S.1当代艺术中心“国家工作室”计划奖助的华人艺术家。他1947年生于台湾,1968年毕业于台湾艺专美术科(现台湾艺术大学),1979年移居美国,1989年获得“杰出亚裔艺术家奖”。在其逾半个世纪的创作生涯中,对“生命意义的探讨”是创作思考的主轴。他的艺术经历了一个从具象到抽象的发展历程:从最初对自我“存在”的反思;到“都市文化”的批判;及80年代旅美后涉及“后现代的浪漫与象征主义”;至90年代开启以“植物美学”为抽象绘画创作风格;2000年以后则开始于内在世界的精神性探讨。
此次展出的巨幅画作,展现了东方绘画的含蓄与诗意,几十年来,他的绘画创作对抽象与具象、东方与西方、传统及当下的辩证与思索,不仅在其创作生涯留下深刻轨迹,同时也成就了他极富个人特色的绘画美学。
生之欲Lust for Life 203x274.5cm布面丙烯Acrylic on Canvas 2017-2018
生之欲Lust for Life 203x274.5cm
布面丙烯Acrylic on Canvas 2017-2018
雅昌艺术网对话杨识宏:
雅昌艺术网:您个人经历是怎样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艺术?
杨识宏:我开始接触艺术大概是在13、14岁,记得当时我看到了《梵高传》,这对我人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一直至今。后来我进入台湾艺专美术科学习艺术,毕业之后开始做艺术创作,参展展览活动,可是一直没办法被接受。
1979年去美国之前,我在台湾举办了6次个展,一张画都没有卖,但我仍然坚持了下来。其实当时我是想去巴黎,那是我喜欢的“艺术之都”,但因为语言的关系,我只能选择美国。巧合的是50年代末开始,世界艺术中心从巴黎转移到了美国,这让我下定了决心。出国前的最后一次展览,我的作品开始卖出去了,这也给了我一些信心和勇气。
http://www.dashoubi.org/gongyi/zonghe/jrzx/2019-04-07/74267.html
雅昌艺术网:到了美国之后,生活有什么改变吗?
杨识宏:在我出国之前,因为没办法靠卖画为生,我不得不做一些设计的工作。那时有人给我很好的机会:在一个大饭店里做艺术总监。但是我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
到纽约之后,一切都是从头开始。而且是更大的舞台,全世界各地优秀的艺术创作者几乎都集中在那儿。当时我想,给自己五年的时间吧,如果混不出来,我就再回去做设计,能有饭吃就行,我想美国一定更需要设计人才。
到第三年的时候,就开始有画廊要展出我的作品了。大约第四、第五年,我得到了一个很高的荣誉: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P.S.1当代艺术中心“国家工作室”计划奖,那个很不容易,我是第一个获得的华人艺术家,因此我得到了一个免费的工作室资助。对我的艺术生涯来说,那是一个转折,之后,我开始真正登上纽约艺术界的擂台。
乾坤Universe 152x195.6cm布面丙烯Acrylic on Canvas 2016
乾坤Universe 152x195.6cm
布面丙烯Acrylic on Canvas 2016
雅昌艺术网:当时您创作面貌是怎样的,和之前在台湾的创作有什么不同吗?
杨识宏:去美国之前,因为工作会做设计,对波普艺术不免有一些了解,也影响到了我的创作。
在台湾时,我画了一些日常中看得见的形象,我称它为“复制时代的美学”。20世纪以后,“全球化”开始变得流行,大家的生活方式变得很接近,都是住公寓,年轻人穿的一样的衣服,牛仔裤,T恤、衬衫······,一个马来西亚青年、一个新加坡青年跟一个韩国青年,看起来都一样,所以我画了很多这些具有“复制美学”特点的形象,画面也是很具象的。
去到纽约之后,艺术思想潮流刚好又回到绘画。之前是现代艺术各种流派的尝试,艺术界渐渐宣布绘画已死。但抽象到极致,最后什么都抽掉了,没有东西,一张画布白白的,要么就是黑黑的,或是红红的,什么也没有,变成了纯粹的“形式主义”,走不下去了。就有一些艺术家开始把形象的东西,甚至有内容的东西搬回来再用。当时被称之为绘画的“再复兴”,那个思潮称之为“后现代主义”,把古代的东西又搬回来用,可能在画面某一个地方加入希腊的柱子,或者加罗马的天顶等等。
绘画突然变得很火,很多搞装置艺术、行为艺术开始回来画画,那时候法国有“新形象画”、德国有“新表现主义”、意大利有“超前卫”、美国有“新意象”等等,80年代是所有西方美术史里绘画最火的十年。
我受那个氛围的影响,尝试把东方文化里很多元素都融合在画面里。比如兵马俑、敦煌壁画,台湾原住民的雕刻等,当时大家看到的都是欧美的东西,忽然看到东方味道的反而很喜欢。也是靠这批作品,我获得了PS1的奖项。
峥嵘Outstanding 203x153cm布面丙烯Acrylic on Canvas 2014
峥嵘Outstanding 203x153cm
布面丙烯Acrylic on Canvas 2014
雅昌艺术网:获得认可之后,您的创作和生活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杨识宏:这些作品画久了之后,我觉得很做作,跟我实际的思想、生活没有关系,感觉自己是为了画画而画画,而不是为我自己或者为人生而画画。于是我开始转变,这也与我的生活本身有关。
获得工作室之后,搬家收拾东西时,忽然发现行李里面有几包东西没有拆开,一打看原来是种子。那是出国时,母亲交给我的,她听说美国地很大,可以自己可以种花、种菜。看到那些种子,不知道它们是死了还是活着的?于是我就随便种在前面的院子,地上挖个洞,放进去,浇一点水。没想到两个多礼拜全部发芽长出来了,而且越长越好。
这对我的艺术创作是很大的启发,我发现原来生命的力量这么强大,只要给它阳光、空气、水就可以新生。记得有一位法国得诺贝尔奖的作家,他说如果你是一颗种子一定可以新生,这使我思考到很多问题,我开始关注植物,也开始在院子里种,我的画室有天窗、光线很好,最多的时候我种了四、五十种,像一个植物园。我发现植物很美,而且很多人都忽略了它的美,它有生有死,又象征人生命的循环。这个大的转折,不仅是艺术创作上的,也改变了我对于生活和艺术的认知。从这个时期开始,我的画面开始逐渐从原来具象的形象,慢慢走入抽象。
雅昌艺术网:在此之后,对“生命意义的探讨”成为您创作思考的主轴吗?
杨识宏:“植物”系列之后还有一个大的转折。在美国时,过几年我会去做一次健康检查。2004年左右,做完检查回来,有一天医生打电话来,他说:“你得了癌症。”当时感觉是晴天霹雳,怎么会是我呢?从那一刻开始,我对死亡又有另外的看法:当我走大街上,大家还是嘻嘻哈哈,都活的很好,可是我觉得我跟他们是有一堵墙相隔,可能再过三个月、三年我就没了。开始对生命的感受,时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记得当时画了一幅作品,题目就叫《日子》,画面已经是抽象的,很多人不理解那些画面中的符号、形象,但其实是我已经在算日子了。在此之后,创作也进入到更深的对于“生命”本身的探讨。
孤傲Pride and Solitary 170x221cm布面丙烯Acrylic on Canvas 2014
孤傲Pride and Solitary 170x221cm
布面丙烯Acrylic on Canvas 2014
雅昌艺术网:不太了解您创作经历的人,会经常通过画面本身,将您与艺术史上的大师:赵无极、朱德群做比较,您对自己的定位是怎样的?
杨识宏:创作的时候,不会想这些,如果一直想这个问题,肯定是画不好的。画之前会想好怎么画,或者追求什么样的气氛?画的时候是不思考的。一个人在速度中没有办法思考,就像一个开跑车的赛车手,在开车进行中时,不可能想着昨天讲错了什么话,这样一定会发生人命的,我是以这样的心态来看待创作的。
对我而言,创作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像呼吸一样简单。如果是在那个状态,画画时真的如若无人之境,不可能去想,我这张一定要超过赵无极、朱德群。
雅昌艺术网:已经到了70多岁的年纪,创作这么多年,您会给自己归类吗?
杨识宏:我将自己归类为艺术家。要先是艺术家才谈得上其他。
曾经有次我在芝加哥的展览,一位收藏家买了我的画,我请他去家里聊天,谈到了这个问题。记得当时我们谈到了艺术家和画家的区别。他问我德加是画家还是艺术家?我说他是画家;他接着问,那梵高呢?我说梵高不是很好的画家,但他是艺术家。梵高有一句话,几乎是影响现代艺术的一个核心思想:他说:“我把我的眼睛闭起来,是为了要看见。”眼睛闭起来就看不见了,但他看的是内心世界,现代艺术表达的就是内心的真实。
很多人认为艺术家、画家都差不多,我觉得他们是不一样的,画家很会画画,可能技法很好,几百年才出一个手巧的人,可是他只是会画画;在我的认知里,艺术家除了有“术”的方面,还要有“意”,“意”就是思想,或者他对外界,对自己的看法,表现在作品上,能让观众打开另外一个世界,看到他的画,会想到怎么我以前没有觉得一面墙壁,经过时间的日晒雨淋,会这么美。
艺术家厉害的就是他能见人所未见,发人所未发,他表达的东西是别人没有想过的,他看到的东西是没有人看到的。
展览布展现场
杨识宏广东美术馆近作展布展现场
雅昌艺术网:您日常创作过程是怎样的状态?如何获取创作的灵感?
杨识宏:有人问我你画画最好的状态是什么时候?我发现自己创作状态最好的时候是黄昏,因为白天将尽,黑夜将来,这是一个暧昧的地方。
那个“状态”很重要,到了黄昏的时候,黑夜快来了,有一种急迫感,想把时间抓住,想理清自己心里的感受,因为天黑的很快,差不多二三十分钟从白天一下变成黑夜,那个很暧昧的地方就是“潜意识”,会产生一种能量。
有时候早上、中午我都在画布前,坐两个钟头,却一笔也画不出来,到了黄昏我的感觉就会很不一样,很多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都是那个时间画出来的。我没办法像弗朗西斯·培根那样,早上5点多就起床,6点开始刻苦画画,对我而言,灵感来临的那一刻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