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中年才真正理解老夫子“逝者如斯夫”的意义。人生就像踏入奔流不息的河流,在湍急的前半程因为学业、家庭、事业的缘故,被波浪挟裹着向前而无暇他顾,眼睛所见只有目标,发肤所感只有水流的快慢。人生过半也恰如水平坡缓,慢下来了心也就静了,对世界真诚的感知才会慢慢苏醒。
走到人生这一程懂得了自然之于人的意义,稍一得闲便萌生奔向野外的冲动。出生在农村的我骨子里天然写有“自由”的密码,觉得投入到自然中就像羽毛浮于水面,一任冲刷和荡涤,每个毛孔都在享受惬意自在的快乐。
城市的边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郊野公园,是围绕着农村原有的鱼塘建造的,在它的边缘,有农民开垦出的一块块菜园,我常常到这里来看农人弓背耕作的样子,走在松软的田埂上辨认刚出土的菜苗,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老农聊着天。有时候就远远地看着,那躬耕种植、田间忙碌的场景是如此熟悉,不断唤起我的记忆。我的父辈也是这样在田地间往来,从春到夏,从夏到秋,年复一年,用勤劳的汗水滋润贫瘠的土地,孕育希望与收获。原来我欢喜来这里,是因为一种血液里的基因,这种血脉里的气息虽历经岁月仍不绝如缕,使我总是不断地回望和怀想。
对土地和田园的情结随着年岁的增长愈加繁茂。在旅途,列车窗外无非是一些日常的景色,连绵的山脉,成排的树木,脉脉的河流,这时,突然一座小村舍闯进眼里,屋前散落着几棵树,一方不大的池塘倒映着树影,一群鸭鹅在游弋或在岸边摇摆,一幅“绿树村边合”“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安适恬静的田园风光披着古风穿越而来,每次见到这个场景便会瞬间入画,心头有一种情愫凝结滋长,那里许是藏着自己的前生也未可知,人生的出行就是为了寻她而来吧!
对于人生的风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向往,获得心中想要的也很难说是成功还是失败。从农村一路打拼到城市,繁华与喧嚣沉淀之后,我们却带着羡慕和渴盼引颈回望朴素的家园;许多人带着功利之心从人群的边缘努力“血拼”到“中心”,获得了曾经想要的热闹和繁华,而在喧哗中体会的孤独让他一次次想要抽身逃离,退回到人群之外,淡看风云,那些繁华与灿烂退到了身后想必也变成了巨大的背景。
群居是人类的天性,环顾四周,越来越多的中年人却愈加喜欢独处和独行。选择一个人轻装上路,不是要离群索居,也不是为了标榜遗世独立的个性,在独处中思索出发时的方向,认真地与心灵对话,在不断的奔波和疲惫中沉淀情感、整理心绪,蓄势待发,培养内心的静气,获得人生旅途的自在和安宁。不再苛求自己、否定自己,在岁月中“认清生活的真相,却依然热爱生活”,懂得和过去的自己握手言和,你若不伤时光无恙!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时间改变了人的境遇、容颜、体态、心态和智慧,甚至习惯和情感。以前热衷的花红柳绿被麻布素衣取代,远离了香腻美食,简餐素菜成为日常,出行开车不如骑单车和步行来得惬意和悠闲,就连养花的偏好也变了趣味,以前喜欢一切姹紫嫣红,比如海棠、芍药、仙客来……热热闹闹地开满窗台,现在却对永远蓬勃着翠绿的观叶绿植情有独钟,花开总有败落的时候,一旦花落,伤感的情绪就像爬满篱笆的青藤缠绕着,总让人挥之不去,那曾经“刀枪不入”的心绪在一些无用的事物上稍一触碰便零落一地。心变得脆弱易感,就更加向往简单的生活、放下的轻松。
过减法的生活不只是物质的断舍离,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舍”,火遍现代社会的“禅意的生活”“诗意的栖居”,表面来看是对物质生活的隔绝和远离,深层来看是为了脱离世俗的纠缠寻得精神世界的简朴和纯粹,“任他桃李争欢赏,不为繁华易素心。”在繁华落尽之后还原自我的简单和本真。陪伴了年轻读者十余年的女作家安妮宝贝改笔名为“庆山”,在回应读者关注时她说:选择一个简单的名字无需解释太多,就如同一棵树长出新的枝干,一个旅人走到新的边界。用改名的方式告别年轻时代的华丽归于宁静的旅程,她觉得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时间到了,改变是水到渠成的,能有勇气以这样的方式跳出喧闹舍弃曾经重新出发,我想她的勇气来自于在纷扰之中形成的自信和“静气”,读她的文章最能让人在静中获得力量。
今冬的第一场雪来临,漫卷的北风吹落了树上最后一片树叶。立于寒冷天地间的北方的树木淡看四季更迭、枝叶荣枯,忍得寂寞萧索,放任旧叶的离去迎接来年新叶的催发,在对未来的期待中,紧紧拥抱脚下的土地,汇聚能量只为暗暗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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