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内家拳第二代传人薛金银
关于某“大师”与某教练的约架，颇是占领了新闻媒体头条一段时间，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为中国武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者，有言真武术必不怕打者，也有武术衰落之论调。更多的吃瓜群众，对大师们的“功夫”把戏视频一一点评，似乎有痛打落水狗之势。即便武协发文要求不得“约架”，也有不少人愤愤不平，觉得没有打斗，就没有真功夫。对于看客来说，围观看个热闹，过去就过去了，而对于拿武术当饭碗的人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武术之乡找出几个能打的，还是很容易的。但是如何比武，怎么判定胜负，还是颇不容易。
本文尝试分析武术被异化，武术近年的衰落和出现吃瓜群众兴奋的原因，并对其中一些问题和现象进行解释。
首先需要区别：传统武术、现代武术、现代搏击、竞技体育是不同的项目，其目的不同、规则不同、发展方向不同，运动员的职业生涯长短也不同，简单对比如下表。
从上表可以看出，传统武术与现代武术的主要差异，在于前者偏重于技击能力，后者偏重于柔韧性、平衡能力、腾空动作和跳跃能力以突出表演效果。一个普遍的常识就是真正生死搏斗是不会摆出架子展示自己的优美体态的，乱拳打死老师傅，生动的说明了武术套路和实战的差别。而现代搏击（主要是散打、拳击、MMA等）的对抗性比现代武术和传统武术更强，但是更容易受伤，职业生涯也更短暂。对抗类竞技体育是指摔跤、击剑、柔道等，虽然是对抗，但是因为规则的不同，其激烈程度要小于现代搏击。一般体育包括球类、田径类等、公园太极拳等。
传统武术如果起源于古代军事，那一定离不开器械，无论是春秋战国时代的游侠还是梁山草寇，几乎没有赤手空拳与人搏斗的。由于元明清三代禁止民间习武，因此脱枪为拳以徒手传习武艺，也是传统武术的一条发展路径。传统武术的价值，与其他国粹（中医、书法等）一样，是给古代人提供了一个大而全的体系，包含了哲学（太极拳称为哲拳，形意拳的五行、八卦掌的阴阳）、独特的技术和训练方法（太极拳的“仰之则弥高”的虚实转换和借力发力、八卦掌的转掌和摆扣步、形意拳的鸡腿步）、艺术观赏性（太极拳的绵柔、形意拳的十二形动作和八卦掌的游身步法）、徒手和兵器套路（形意枪、八卦刀、太极剑等），以及相关的练习规矩、师承关系等等，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复杂体系。传统武术给中国民间提供了一种自保、谋生的手段和健身的方法，与中国传统的阴阳五行观念一起，形成了独特的竞技体系，也有养生和健身的作用。
而现代武术主要吸取了传统武术中的套路部分，无论是徒手还是刀枪剑戟的比赛，在现代武术中，表演和养生的重要性要大于技击，所以才出现了形意拳全国冠军打不过出租车司机的新闻。这是随着冷兵器时代的结束而产生的变异和演进。一方面技击的实用性在现代社会大打折扣，没有人再相信武功可以刀枪不入了，另一方面，非对抗性竞技比赛可以避免受伤，于是现代武术的评判标准，不同于一般体育的“更快、更高、更强”，而是“高、难、美、新”四个字，这样，只有身体柔韧性好的20出头的年轻人，才能获得更好的分数，拿得冠军，40岁以后很难在上场表演连续的劈叉、飞脚、旋子这样的高难度动作了。这些动作并不代表武术的实战能力。
人们之所以不理解或者不愿意看到传统武术不能打，或者现代武术不能打，与我泱泱大国“天下第一”的天朝上国心态和近代100多年以来的国运衰落、40年以来的国运上升导致的心态的微妙变化的起起落落有关，也与历史悠久的看客心理有关，吃瓜群众围观的兴奋是麻木而无奈的生活中鲜有的娱乐和放松，也是寻求心理平衡的一种宣泄。
然而，无论愿意不愿意，社会总是在进步，在变化，我们回溯近100年来竞技类体育、现代搏击的发展，可以看出传统武术也不过是处于变化的一个阶段而已。无须因为一场约架而大惊小怪。
竞技体育和传统武术的最大区别，就在于规则，规则是竞技体育的生命。传统武术以击倒或者杀死对方为目的，不限制规则，而现代竞技体育为了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和身体保护，也为了竞技体育的可持续发展，提出了一系列的保护措施和规则。例如，即使是聚焦度最高的搏击运动拳击，首先是按照体重分级别比赛，80公斤级的二流选手可以轻松的打赢60公斤级的世界冠军，就如同普通成人可以击倒一个技巧灵活的小孩一样；其次，拳击比赛必须戴手套，且只能用拳面击打对手，不能用脚和腿，且只能击打对方腰部以上部位。规则使得拳击比赛更具观赏性，也保护了运动员不容易受伤。其他的例子，如跆拳道来源于花郎道，后者是可以用手的，前者不能踢胸部以下且不能用手，而中国传统武术又强调抬脚不过膝；古典摔跤可以用腿，现代摔跤不能用腿。不同的规则，形成了一系列追求局部最优的专项运动，这与中国古代的天人合一大一统观念相悖的，因此不具可比性是可以理解的。
传统武术进入现代化之后，因为不同拳种的特点繁杂，导致难有统一的规则。因此，很难进行水平高低的评估，竞技性缺乏客观评价的尺度，或者说其实传统武术不是以竞技为主要目的的，所以能打不能打，并不是传统武术现代化之后的首选目标。养生和健身，反而更容易获得大范围的认同，并能带来相关的产业发展。但这并不代表传统武术中的技击成分越来越弱，中华大地上，还是有不少传统武术爱好者坚持技击为主的传统。太极拳在国外的流行，不止是给外国人锻炼身体的机会，也是给外国人一个通过身体语言了解和学习中国文化，中国思维的窗口。
人类社会经历了掠食者时代、农业时代和工业时代，社会游戏法则经历了丛林法则（体力+实力）、野蛮文明（专制+恐惧）和现代文明（共享+尊重）的变化。规则随着社会的发展而越来越复杂，复杂的规则导致文无第一，武也无第一，篮球冠军打羽毛球不一定行，拳击冠军摔跤不一定行，为什么散打教练要和太极拳大师比武呢？这不是一类游戏，规则不同，结果肯定不公平。但凡略懂兵器的传统武术练家子，拿起刀枪剑棍来，与任何年龄的拳击冠军、MMA冠军持械对抗，胜负都未知，因为手里的家伙什天天使，心理自有胜算，就算是输也是有谱的。大师更应该关注的，是自身实力、对规则的认同和尊重、以及对对手的尊重，而不是胜负二字。一次荒唐的约架，真正练习传统武术的人会增加搏击训练和器械训练的内容，而不是打口水仗，做键盘侠。
随着AI的在象棋和围棋领域战胜人类，人类社会的游戏规则还会带来变化。机器人三定律可能会被改写，规则可能会复杂，也可能会被颠覆。未来的房价最高的城市不再是北京，而可能是火星或者太阳系之外的星球。但主要人类存在，人类身体的进化速度远远小于智力和AI的进化速度，那么，和瑜伽、冥想一样，武术作为一种将理念和身体合二为一的体验，其文化价值、健身价值是不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消失的。
张氏八卦掌、张氏形意拳、张氏太极拳创立者张胜利
作者简介：
薛金银，北京大学博士，副研究员，多次参与国际国内通信和智能交通领域的标准化会议，编制北京市地方标准2项，已获得中美欧日等国发明专利20多项，发表国内外科技论文10多篇。跟随张胜利师傅学习张氏八卦掌、张氏形意拳、张氏太极拳。张氏内家拳第二代传人。
编辑：DEF168
最新资讯
新闻热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