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孤单单地走了,一帮儿女有啥用!”“老人还想等等儿女,可到最后时刻一个也没等到,流下一滴眼泪就走了!”就是这两句话,一旦听到,就会像刀子一样戳向我的心窝,眼泪婆娑下来。
母亲是在父亲的怀里离世的。那个时候,我们五个儿女都没在她身边,只有父亲一人,亲手为她穿上了装裹的衣服,极度悲伤。一群儿女呀,竟让生养他们的母亲孤零零地走了,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如果能听到儿女们挽留,或许不会走得那样快!儿女先后赶到时,问父亲母亲可有遗言,他说,你们的妈妈流下一滴眼泪就咽气了。
母亲去世的两年前,她的身体已经像一棵枯树了,树龄多一圈,生出的叶子却在减少。尽管如此,我们总是盼望着春天的到来,盼望着枯木逢春焕发生机,盼望着阳光雨露让老树发出新芽。
春天来了,院中窗前的那棵老柿树同往年一样,叶子越来越茂盛,几只叽叽喳喳的喜鹊很喜欢这棵树。父亲在柿子树下种的菠菜、小葱都绿油油的,还有刚刚种下的辣椒、黄瓜、豆角……朗朗的太阳照耀着还是浅绿色的柿树叶,一切生机活力感染着我们美好的心情,盼望母亲身体康健起来。可是,母亲这棵枯树钻出的可怜的几片叶子依旧苍白,像贫血一样。春风从她的身体里已抽不出瘦弱的枝桠,只是看上去还泛着暗淡的绿色,证明着还有生机。母亲的身体僵硬起来了,所有的关节被衰老锈蚀了,动弹不得。
母亲的手、腿、脚像身体上“装饰的配件”失去了功能,为增强体质,趁春光让她晒晒太阳,我们只能将她“绑”在轮椅上“散步”。儿女是临时工,父亲是长期的“保姆”,二十四小时不离左右,吃喝拉撒睡全部包揽。我们伺候母亲时,把她抱在怀里,像小时候她抱着我们一样,喂饭、换尿布、哄着入睡。
母亲离世前两周住院了,那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住院。她患了褥疮,发烧,没有一点儿精气神儿,真担心转眼功夫就会离我们而去。种种迹象表明,她的时间可能不会太久,令人堪忧!
住院期间,恰逢母亲的生日,我们决定为她过个生日,况且,还从未给母亲过过生日呢!我和小妹准备了蛋糕、酒、菜……母亲吃蛋糕时可香了,大口大口地吞咽,菜也吃了小半碗儿,人格外地有精神。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们高兴惊诧,转瞬又担心起来了。
母亲住了一周医院回家了,又恢复了以前的“混沌”状态。那个周一我忐忑着回单位上班了,但同时又买好了周五返程票。周四这天,我下班刚刚回到家中就接到小妹电话。
“二姐,你赶快回家,妈妈不行了!”小妹打来电话,她哭着说。
预感到母亲走了,我像挨了一闷棍,身子倚着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继而捶胸顿足,“我为什么要回来上班,我为什么不陪妈妈最后一程?为什么,为什么……”我同自己纠缠着。
儿子马上明白是他姥姥出事了,立即给他爸爸打电话。“我姥姥不行了,您赶快回家!”我六神无主,哭着,喊着妈妈等我等我。
“二姐,你到哪了,快点,快点啊!”妹妹在电话那边催促。
我催促儿子,“再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快点,快点,我要看我妈妈!”
一秒一秒地等待,时间凝固了一样慢。“赶快扶着你妈下楼!”儿子搀着我走下六楼,腿软得没有了力气。
车飞快开起来了,可还没有出市区又接到电话。“二姐,你们到哪了?”“我已经出城了,你们要喊住妈妈,让妈妈等我,等我啊!”“你们快点,咱妈等不了你了!”小妹抽泣着,我在这边哭嚎起来。
车在高速公路上跑着,我催促司机再快些。
“二姐,你们别着急了,直接奔殡仪馆吧!”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看妈妈?”我在电话中尖叫起来。
车内沉默,只听见车轮的隆隆声。车到殡仪馆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下车后,我疯了似地奔向妈妈,撩开盖在她身上的单子,双手抚摸着妈妈的脸。“妈妈,妈妈,对不起,我来晚了!”我跪在妈妈身边哭诉着,“妈妈,妈妈再看我一眼,我是您的闺女呀……”
母亲一生都在惦记儿女,五个孩子是您全部的世界,从此,您了无牵挂,可让我们到哪里去找妈妈呀!
丧礼上,我泪雨滂沱。
2020年是母亲过世的第三年。每到一个祭日,儿女们便到母亲的坟前祭拜,仿佛与母亲的灵魂告别。随着祭日的增多,渐渐地感觉到母亲离去了,但母爱永远温暖着我们和未来的生活。
想念母亲,总是回忆起老人离世时流出的最后一滴眼泪。我知道,那不是泪水,是淌进儿女心湖中的血,又回流到我们的身体里,生死相依,血脉相连。那不是泪水,是浓浓的母爱,她失去了语言功能,一定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讲,但我们一个人也没在她身边,说给谁呢?
一滴清泪,是母爱,是万般的不舍。一滴清泪,是母爱,是思儿念女、骨肉难离的人间真情。一滴清泪,是母亲的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