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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艾时光 余泽民

文章来源:大手笔网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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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0 15:13:41
想象中的阿尔勒,是肉体难以抵达之地。它的遥远不仅是地理上的,更是灵魂上的,因为梵高曾在这里因癫狂而通灵。我第一次知道这个法国地名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在欧文·斯通写的梵高传记《渴望生活》里。那时候我还很闭塞,不知道梵高的《向日葵》价值连城。
 
“阿尔勒的太阳突然照进梵高的眼帘,使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这是个旋转着的柠檬黄的液态火球,它正从蓝得耀眼的天空中掠过,使空气中充满令人目眩的光。这种酷热和极其透明的空气创造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新世界……”我至今记得,当我读到书中有关阿尔勒、黄房子和苦艾酒的文字时,皮肤下惊蹿着激动的战栗。
 
1888年2月20日,到达阿尔勒的当晚,梵高在咖啡馆里一个人呷着苦艾酒,跟邻桌一位客人攀谈起来。那人是记者,劝他不要留下来住,告他“阿尔勒是普罗旺斯日晒最烈、狂风最猛的地方,也是地球上最疯狂的地方”,并说他已经观察了三个月,“这里的人都是疯子。只要你看看他们的眼睛就会发现,这里没有一个有理性的正常人”。
 
“你在说些什么呀?还是陪我喝一杯苦艾酒吧。”梵高听了不以为然,他觉得阿尔勒人比巴黎人正常。后来记者走了,梵高留了下来。世界上多了一个正常人,也添了一个精神病人。
 
在巴黎时,梵高只喝茶、咖啡和葡萄酒,到了阿尔勒后他改喝苦艾酒,因为“他需要刺激,苦艾酒能使他第二天更加兴奋,这种兴奋经过西北风的鞭挞和烈日的烘烤而成为他自身的一部分”。我注意到,苦艾酒如一位液体魔法师悄然登场,发出咒语。那时候我对苦艾酒还一无所知,但通过书中的描述,隐约感到它的幽暗、浓烈、侵犯和毒性。
 
“烈日把他的头顶晒秃了。即便夜里躺在小旅店的铜架床上,他也觉得自己的脑袋在一只火球里。阳光把他晒得眼花缭乱,分不清田野的绿色和天空的蓝色。但是回到旅店,他发现自己居然摹写下了大自然的灿烂辉煌……”所有看到他作品的人,都认定他是在醉酒后作画,认为他中了苦艾的毒。
 
同年8月,梵高把高更请到阿尔勒,并画了几幅《向日葵》装点小屋。但没过多久,两个人开始为艺术而争吵。“一天又一天,他们用热情和画笔战斗,一夜又一夜,他们由于各自强烈的自我而激烈争吵。提奥寄钱来了。他们立即去买烟和苦艾酒,以为苦艾酒可以让他们的神经镇定下来,结果只是火上加油。太阳烤着他们,西北风鞭挞他们。色彩刺得他们眼睛都快瞎了,苦艾酒散发的热把他们空空的肚子胀得鼓了起来……”
 
有一天,高更为梵高画了一幅肖像,梵高看了之后说:“毫无疑问,这是发疯了的我。”当晚两人照常在咖啡馆里喝酒,梵高突然抄起酒杯朝高更头上砸去。又过几日,梵高割下右耳,把它洗净,包好,把它送给他喜欢的妓女……高更惊恐地逃离,梵高被送进精神病院,并怀着对朋友极度的思念画了一幅15朵的《向日葵》。百年后,这幅名作被日本人以天价拍走。苦艾酒让梵高疯了,梵高让世界疯了。
 
我在小城中散步,随处可见与梵高有关的指示牌,上面贴着画作的复制品,写有详细说明:老城广场、医院庭院、橄榄树林、河上吊桥(其实原来的桥毁于战火,现在我们看到的是1962年重建的)。最令我吃惊的是,小城里有一座壮观的竞技场!梵高在这里住了两年,居然对它视而不见,只对麦田、星空情有独钟。梵高在阿尔勒住过15个月,画了300多幅画,写了200多封信,喝了无数杯苦艾酒,割掉一只耳朵……想当初,90多位阿尔勒市民联名请愿,要求把他赶走,将他关进疯人院;梵高死后,阿尔勒人不仅公开道歉,以梵高为荣,甚至赖以为生。他们努力再现他观察过的景物,搜寻与他有关的蛛丝马迹,试图编织他复活的神话。至于苦艾酒,在欧洲大陆被禁酿了近一百年后重又复活,尤其在捷克的布拉格。由于原始酿酒方早已失传,摆在橱窗里五颜六色的苦艾酒只是照猫画虎,但诱人购买的,是瓶子上印着的疯画家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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