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心安理得”
再看“面面饭”,黄得刺眼。申绍安出门寻老婆娃娃,罗开茂以为他张罗酒菜去了,三下五除二吃完面条,干巴巴坐在那儿,眼巴巴等着。等到最后才知道,被他当了“开胃点心”的那碗面条,其实是这顿饭仅有的一道“硬菜”。万丈绝壁上的咕噜岩自此成了罗开茂眼中的西伯利亚,而他印象中的西伯利亚是一组闪着寒光的词组,例如闭塞,例如枯索,例如荒蛮,例如贫瘠……
当年的古路村没有一米公路,没有一间砖房,没有一盏电灯。最让人心凉的还是一部分人面对贫穷的心安理得。罗开茂在村里走访,丽日晴空下,劳作的人影难得一见,倒是在柴堆旁、草垛上,甚至羊屎成堆的院子里,没少见人铺一张羊皮──或者连草席都没铺上半张──四仰八叉晒太阳。这当中有一个,日上三竿时就躺在那里,日落西山仍躺在那里,仅有的变化是上午还满当当的一瓶白酒见了底。娃娃在身边饿得哇哇直哭,他也视而不见,罗开茂实在看不下去:看你油都晒出来了,将就着炒个菜吧!
那人翻个身子伸个懒腰:隔壁生娃娃,关你啥事?
出了名的“直肠子”罗开茂,硬生生把蹿到喉口的火苗压了下去:自己生下的娃娃,你不管哪个来管?
人家倒数落起他的不是来了:可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娃娃不是我生的,是婆娘生的!光是婆娘就生出来了?罗开茂忍不住顶他一句。
懒汉有懒汉的思维,酒鬼有酒鬼的逻辑:你见过羊公喂奶没?你若见过,就是我的错!摇摇头,罗开茂放缓语气说:政府帮你们,你们还是要自强自立。
人家却比他还要理直气壮:你们不就送过几斤油吗?不够沾锅底!
不是还有一床被子吗?春节慰问贫困户,罗开茂亲手给他家送过一床棉被,没想到他忘性这么大,更没想到他会如此作答:要送多送两床嘛,那一床早换了酒吃,现在照样没盖的!
这句话一出口罗开茂就有些后悔,但话还是由着他的性子冒了出来:你这样稀里糊涂过日子,就算穷得衣裳裤儿没得穿,也是木匠戴枷──自作自受。
那人一句话呛得自认为从没在嘴上打过败仗的罗开茂无话可说:有钱是一天,没钱也是一天。我的日子如何过,与你屁相干!
这是罗开茂见过的最穷的人家了。面有菜色倒在其次,全家人没一床像样的被子倒在其次,真正的贫穷是思想上的寸草不生、精神上的冰天雪地,是内心荒凉、斗志全无,是把拄路的拐杖当了柴烧,是拿播种的小麦做了烧饼……
在古路,罗开茂几乎没见到有人种植蔬菜水果;同样在古路,罗开茂见过一棵百年树龄的花椒,申绍华一家六口齐上阵,整整一天也没把椒子摘完。
天地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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