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了秋,夜晚,就成了蛐蛐的天下。
如果说这个季节,有一个最火的合唱团或唱诗班,那一定非蛐蛐们莫属。
秋天,夜的大幕一经拉开,弯月如琴弓,银河似琴弦,一只蛐蛐开了嗓,成千上万只蛐蛐紧随其后,这声音的汪洋!
有人说,天上有多少星星,地上就有多少蛐蛐。蛐蛐,是落在凡间的星星。歌唱,是它们到来的唯一使命。
蛐蛐本来安分守己地生活在草丛里,偏偏有人要搅扰它们的清梦,千方百计捉到它,用一只陶罐装着,有一根茅草撩拨,让它们互相决斗。
好斗的蛐蛐毕竟是少数,大多数蛐蛐的使命,仍是歌唱,对这个世界歌唱,对每个夜晚开嗓,有时候,白天,阴凉处,蛐蛐们高兴了,也唱几嗓子,自由自在。
蛐蛐的学名叫“蟋蟀”,身躯小小,有“率”领众“虫”的魄力,实属难得。“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这是《诗经》里的句子,季节入秋,当一只蛐蛐也嫌冷,登堂入室的时候,是在提示我们韶光易逝,我们能做的是,诗酒趁年华,且行且珍惜。
二、他来了,不大有好事儿
崔寡妇买孩子有个规矩,大了不要,小了不行,专门挑六、七岁的,后来人贩子们都明白了,这人太精啦,她要的这个岁数的女孩儿,都是进门就能干活的,能伺候她的,说话已经听得懂了,干活也能顶戗啦。
崔寡妇自己或请戏班二、三路的师傅教这些女孩子学艺。学到了一定程度了,就让这些孩子上场卖艺了。等再大一点儿了,懂得人情世故了,就强迫她们陪客卖身。
有的阔主儿想讨小儿,看中了哪个姑娘,崔寡妇就狠狠地捞上一笔。她一年到头养着几个不到十岁的小闺女儿,卖了一两个,就买进一两个,老是这样续上,按她说的话:“不能断了货!”
为了管教这些不听话的女孩儿,她专门挖了个地洞,里面藏着皮鞭子、剪子、火筷子、钉板等各种刑具,有的孩子还没学成,就被她活活虐待死了。她有两句口头禅,一句是:“本事是打出来的!”另一句就是:“没有掐死亲儿女的心别干这个!”
这几天,群英戏园子天天爆满,是因为崔寡妇又让一个十五出头的姑娘“下海”了,来这儿献艺了。
这个姑娘乳名叫梅梅,学名叫元春梅。
可是崔寡妇把孩子买到手后,不让孩子用自己的真名实姓,而让孩子随她的姓,给起了个艺名叫艳玲。
小艳玲前天第一次上场,腿肚子发软,全身哆嗦,是在崔寡妇的逼视下才战战兢兢地走上台去的。
可是当她微启朱唇,轻声唱出几句词儿时,一下子就压住了四座。那些曲迷们只觉得她那声音如同鼓界大王一样,字正腔圆,他们仿佛又看到金嗓歌王的表演,妙不可言。小艳玲唱到高音儿时,一个拔尖儿,使人们如同在这个酷热的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似的!
再加上她那小模样儿,虽然是眉头微蹙,仍像画儿上的小仙女儿一般。
一曲终了,叫好儿声差点儿掀了屋顶:“好呀!”“太好啦!”……
小艳玲一下子红了起来……
这会儿,崔寡妇拍着大腿直乐:“我调理出来的闺女儿,一个赛似一个,哪个你说不叫座?小艳玲才三天就叫响啦!这全是老娘的功劳!”
郝佬儿也得到了甜头,所以对崔寡妇特别殷勤。
晌午头儿一过,正是天津卫书馆上人的时候,突然门口儿的伙计高喊:“史三爷到!”
就见门帘儿一闪,闯进一个黑塔似的人物。
这人肚子特别大,他那纺绸裤子的白洋布裤腰,像是挂不住,肚脐眼儿露在了外边儿。
他满脸的横肉,胡子碴儿硬得像刷子,右腮上有一条红红的刀疤。
看客们一听喊声,回头一看,胆小的立马儿起身走人了,就是老在三不管儿混的、在南市找食吃的主儿,也不免心下一沉:他怎么来了?他今个儿来,可不大有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