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综合 > 工业资讯 > 正文

繁华落幕:诗的辉煌与冷落

文章来源: 作者:
字体:
发布时间:2018-03-12 12:59:34

 从前有个秀才,某一日诗兴大发,铺纸提笔,苦思良久却不着点墨。秀才老婆笑话他说,看你写首诗,貌似比我们女人家生孩子还要艰难。秀才掷笔大怒,恨恨地说,你们生孩子容易,那是肚子里有货,我写不出诗来,是肚子里没货!bbb大手笔网—中国第一文化门户网站

 
在我看来,诗歌创作其实类似女人分娩,必得有外物内感,必得以自身骨血孕育,受十月怀胎之累,经一日切骨之痛,才可获呱呱坠地之喜。
 
所以很久不动诗兴,实在是腹中空空,不知者谬赞虚心,自知者愧嘲心虚。说白了,写诗这事儿,还是一个由外到内感受,和由内到外抒发的过程,前者需要敏锐的洞察,后者需要雄健的笔力。单就诗歌创作而言,其实都建立在某种特异的直觉之上,前者需要对所观察的世界的直觉,后者需要有对文字的直觉。直觉这玩意儿说不清道不明,突如其来倏忽其逝,好比现在人们常说的第六感,而这种感觉往往和年龄和阅历逆向而行。古代诗歌到盛唐登顶,后辈诗家再衰三竭,到随园老人那个时代,所谓性灵云云,语近于玄,其实已经把诗歌创作的大气魄萎靡成格物致知的小情调。不过他在《随园诗话》里对方世举(扶南)三改少作愈改愈谬的记载,却是印证了年龄阅历与诗情诗品相悖反的道理。
 
当代诗人难出大家,有创作环境的钳制,有诗人自身的随遇而安,更有一代人与大时代的脱节甚至隔离。上世纪后二十年诗坛野花盛开,与那个时代环境减压和社会底层厚积薄发有关,更与那个时代的诗人把自己彻底融入到大时代,甚至不失用诗意文字推进时代变革的野望有关。我越来越不愿意读近十几年来的诗,在这些诗里,只能让我感受到越来越多的文字技巧,而不能感受到那二十年诗歌很容易就带给人的那种心灵上的冲击。要知道,那种冲击不仅来自诗歌本身,更来自诗歌所携带的浩大雄浑的时代力量。而这种力量,在晚近这些年的诗里,已经几乎找不到了。
 
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具有说服力了,因为时间无需通知我们就可以改变一切。
 
——余华《活着》
 
余秀华之所以横空出世,可能和她个人的身世有关,但往深里说,余秀华是把个人的内心感受积压无数年之后,才找到诗歌这个宣泄渠道,庞大的情绪积郁一经破门而出,那真是如同泄闸洪流,沛莫能挡,那些洪荒猛兽般的情感,在不加任何矫饰的文字的裹挟下,蛮不讲理地撞进每个读她诗歌的人的内心深处,让那些生活小资化情感荒漠化的人们被兜头浇了一盆洗脚水,那水混混沌沌滋味浓烈,却在小资们的心中蕴养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沼泽地带。关于余秀华,用雅和俗的表面形式去争论,只会掀起学院派羞于见人的底裤,我却在她那野性的文字冲撞中大呼过瘾之余,难免还有些“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喟叹。
 
余秀华是一个大器晚成的特例。就写诗这件事,大多数人还是始于少年轻狂,终于中年疏狂。辛弃疾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想来,当年轻狂作诗,多数情况是荷尔蒙化作激情,激情化作文字,那些文字癫狂无序,很有些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意思。现在偶尔想写点东西,反倒成了腹中空空的秀才,望空穿凿,自己看了都脸红。
 
所以特别艳羡那些到了中老年还保留着诗情诗心的人,他们没有腹空之忧,他们写诗,俯拾皆是。排除老干体那类自恋狂,他们中还是很有些值得我仰慕和拜读的。在他们的诗里,有生活的背影,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有可圈可点的意象转折,有精妙的文字包装和颇具弹性的文字张力,这一切都符合随园老人的性灵说,也经得起一切学院派讲究的推敲。
 
然而诗毕竟是一种特殊的文体,率性而为难免顾此失彼,刻意求工又少了性情和韵味。所谓言多必失诗多近滥,陆放翁六十年间万首诗,真正留在人们心中的,也就那么几首,都是因家国天下和儿女情痴,能撕裂他自己也能撕裂我们的那种。这种具有分量的诗,在唐朝有可能明珠蒙尘,宋以后,就需要浪里淘沙了,当代诗歌,新诗潮那阵,因极度压抑后的肆意宣泄有过不少,现在,滥竽充数的多了,要找到几首有分量的,那就不仅是浪里淘沙,还要沙里淘金。只是越来来越碎片化和快餐化的即兴阅读,真要找到,还要很大的机缘。
 
要知道,连眼球都被经济化了的当下,诗歌被冷落在供给侧已经很久了,全球化狂潮下,信息爆炸,热点频出,诗歌败退回到自产自销的小农时代,也只能在某些个小圈子流传,如果有天有人因诗歌成为“网红”,反倒更加让人讶异,如余秀华。
 
国家不幸诗人幸,其实很有道理。当然,反过来同样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