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外有个水坑。说是水坑,无非稍好听些,其实村里人叫“粪坑”。怕大伙儿一看开头没胃口再看下去才改的。没在农村体验过的人不一定知道,粪坑不全是装粪便的,如同金表里面不全是金子一般。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村民们往往在家门口附近挖个坑,沫子粪草往里扔,攒些肥料,来滋养庄稼。农村人要想种好庄稼,又舍不得钱多买化肥,就离不了这个。 凡事有利就有弊。这粪坑虽说对庄稼有好处,但也常带来一些安全隐患。小孩或牲畜掉进去的事情时有发生。庆幸的是,往往是有惊无险。我之所以对这听起来不怎么雅的粪坑一直念念不忘,是因为在这里曾经留下我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回忆。 事情发生在我六七岁时的一个夏日里。那天下午,母亲去西山干活去了,我穿着新买的透风鞋和伙伴们在门前玩耍。坑里的粪早就清完运往地里去了,接连几天的暴雨把粪坑灌得满满的,使这里成了真正的“水坑”。附近村民把一些烂烟叶扔在上面,这些烟叶在水面上来回晃悠,引起了我和伙伴们的注意。在我们看来,站在坑边,用棍把烟叶捣进水里,再看它浮起来,也算是个挺有意思的游戏。玩得正起劲儿的时候,不知是谁在后面碰了一下,还是身子往前倾得太过了,我一下子掉进去了。那一瞬间的情形无论我现在如何回忆,脑海里仍是一片空白。奇怪的是,我很快又从里面“冒”了出来,并且攀着粪坑边缘往上爬。吓懵了的小伙伴们看到我的这般情形,这才想起要喊大人拽我一把。好心的村民把我拉上来,给我弄点水从头到脚冲了一遍,身上的臭青泥味儿才淡了许多。回过神来,我发现了一个重大损失——透风鞋少了一只。本来我爱在路上踢石头蛋儿,经常因踢破了鞋挨批评。如今这刚买几天的新鞋丢了,可咋向大人交代呀?整个下午,我心里惴惴不安,生怕母亲下地回来骂我。 天黑了,看到一身疲倦的母亲扛着锄头从大坡上下来,我赶紧迎上去,怯怯地说:“妈,我哩透风鞋掉粪坑里了。”“咋冇连你也掉粪坑里咧?”母亲听说新买的鞋又丢了,生气地问。“就是我掉粪坑里了,出来时,一只鞋找不着了。”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听了这话,赶紧扔下锄头,把我搂得紧紧的,接着便听到了母亲的啜泣声。事后,我隐隐约约听到母亲和父亲商量着要把这粪坑填住。但庄稼人离不了这东西,所以一直没有填上。多年过去了,我家基本上不需要粪坑了,下一代人也学会走路了,家人都觉得该把它填住了,这粪坑也就永远地在家门口消失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仍有些后怕。我的小伙伴们大都会游泳,并且会“浸猛儿”,而对于不会游泳者,老少爷儿们则会开玩笑谈起另外两种:一种是“秤锤猛儿”(进水后沉下去),一种是“麦糠猛儿”(喝饱后浮上来)。当时的我当然只会他们说的这两种。或是祖先暗中佑护,或是老天看我年幼,不忍收去,我竟奇迹般地逃过了这一劫。长大后听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说法后,我特别特别地喜欢这句话。
张胜利书法欣赏 水到绝崖是飞瀑, 人至尽头再逢生。也正是这些绝处逢生的经历,才让我们比其他人更能体味到生命的可贵,才会更加珍视生命里的每一天。如此想来,丢只透风鞋倒是件挺划算的事。
(作者简介:张帅锋,号紫云山人,中学语文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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