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远古时代,以齐鲁为代表的山东地区就确立了堂室、栏厩、宅院为结构的家庭居住模式,孟子称作“五亩之宅”。数千年来,以家庭副业、树艺木果、饲养六畜为内容的庭院经济在自给自足的家庭经济中占有相当大的成份。山东地区庭院经济的开发始于齐鲁立国,姜尚、管子、晏子、墨子、孟子的富国思想中都有发展庭院经济的主张,反映着鲜明的庭院创收的富民意识。
管子认为,“养桑麻,育六畜,则民富”,“六畜育于家,瓜瓠荤菜具备,国之富也”,“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很显然,管仲已把庭院经济纳入他治齐的经济政策之中。
孟子把庭院经济纳入其“仁政”措施。他向梁惠王构画了一个田宅、农桑、禽畜相结合的自给自足的小农家庭经济蓝图:“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
孟子不像孔子那样不关心耕稼园圃。孟母三迁的故事,说明孟子特别留意四邻的生业。东邻杀猪,也要问个为什么。孟母失口说了个“啖汝”,只好当真从东邻买肉以明不欺。再联系孟母断织的故事,这买肉的钱应为纺织所得。所以,上述主张来自孟子对邹鲁庭院经济的经验,带有向梁惠王交流的性质。
墨子没有孔孟那么多的人道、伦理情感,他对整个社会的批判都从尊重私有财产出发,以劳动者外在的物质功利为价值取向。从“入人园圃,窃其桃李”,“攘人犬豕鸡豚”,到“入人栏厩,取人马牛”;从“小为非”到“大为非”,通过非道德数值的递加、积累,来论证自己的思想主张。可以说,墨子是第一个阐明齐鲁人庭院保护意识的思想家。
现代常见的树类,大都已在古代扎根于齐鲁宅院。《诗·齐风·东方之日》有“折柳樊圃”的诗句。榆树春生榆荚,可良用救荒。《齐民要术》称“能种(榆)千顷,岁收千匹”。古人称槐树为三宫槐或守宫槐。北宋莘县人王亲植三株槐树于庭院,说:“吾之后世必有为三公者。”其子王旦果然在宋真宗时拜相,成为一代名臣。
直今天,山东仍多柳、榆、槐等树,各地还有以此命名的村庄。“瓜桃李枣”是山东人对庭院百果的概称。管仲治齐,大力提倡种植瓜瓠百果。值得一提的是齐鲁的吊瓜和葫芦,几千年来一直生长在庭院,至今也没移植到田间。
中国传统的六畜是马、牛、羊、猪、狗、鸡,其广义应包括骡、驴、猫、鸭、鹅等所有的家畜和家禽。
古人以车代步,马多为有车的富家所养。孔子讲:“有马者借人乘之。”冯谖说孟尝君“狗马实外厩”。直到民国,山东的富户门前都竖有拴马桩,有的用穿鼻石直接砌在墙壁上。高大豪华的宅院,再拴上几匹马,显得十分气派。至于其它家畜,更是山东人的家常生业。曾参家养猪,曾父烹猪以存教,与孟母如出一辙。
齐鲁人民同树果六畜在庭院内共处了几千年,对它们倾注了太多的辛劳和感情,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他们用人的情感去挖掘树果六畜的文化意蕴,体味出人生哲理、社会人伦和道德价值观念,使树果六畜成为人的文化载体和符号,并以此显示人的主动立场和主体地位。这种思维方式及全部内容,也反映了齐鲁文化乃至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精神。
其一,“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中国人往往为树果披上生命的灵光,为禽畜赋以人的名分。
桃李为弟子、槐树为三公、石榴为多子房,桃子、李子、杏子均以“子”命名。人兽之别本来有强烈的道德界定,可自古中国人就人与禽畜互名。先秦时的狗就有名字,山东、河北人呼猫为男猫、女猫。龙的传人称儿子为“犬子”,山东人名多“禽”,孔子名儿曰“鲤”,弟子名司马牛。颜之推讲,“北土多有名儿为驴、驹、豚子者”。这种以人度物的现象,反映了树果六畜已是庭院中不可分割的一员,是中国人热恋故土家园心态的折射。远离家乡的人,望见家中的老槐树,家中的鸡狗,都会倍感亲切,它们就是家园的代表和象征。
其二,庭院经济培养了山东人民勤劳致富的自觉意识和正义感,增强了对亏人自利、不劳而获行为的鄙视。
农夫“蚤出暮入,强乎耕稼树艺”,妇女“夙兴夜寐,强乎纺绩织#”,是齐鲁人民的优良传统。鲁相公仪休家道富足,其妻因职业癖好而纺织不停,由此可知齐鲁妇女对家庭纺织的热衷和专一,对勤劳致富的自觉意识。直到今天,山东人对房前屋后、庭院栏圈都要精心规划,从不闲置。这种劳动致富的自觉意识,使山东人对“非机杼之物”从不起非分之想。“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普通百姓或许不熟悉孔夫子的这段话,但他们懂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墨子反对窃人牛马桃李的主张与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偷鸡摸狗的“小为非”被山东人所不齿,轰轰烈烈的“江洋大盗”的胆气则为人们所钦服。
其三,古代山东人从树果六畜中引发和体味出为人处世的哲理和原则,并将其纳入日常生活的吉凶祸福之中。
像“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取其所长,弃其所短”,“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尊客面前不叱狗”等成语,都是各阶层人们体味出的处世哲理。山东人从远古就有着逢凶化吉的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招凤之桐,三公之槐特别受人青睐;桑与“丧”谐音,一般不栽在门前;男女婚姻,要看属相是否相和;梨不分着吃。这些都反映了脆弱的小生产者对“凶祸”的恐惧,对吉祥、美好生活的向往,并在被动、命定意识的背后,透露出一种以自己的智慧、进取来主宰生活的主动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