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年底入冬后，江南一直风和气暖。正当人们又在为见不到雪而遗憾时，一场十数年未遇的大雪突如其来席卷江南大地。我盘算着，新冠肺炎“疫情”控制平稳之后，是否会错过欣赏油菜花开的季节？
从小就喜欢油菜花，每到草长莺飞的季节，一放学，小伙伴们就到油菜地里打猪草、捉迷藏。脸上、身上沾满金粉似的油菜花粉，同伴们就相互刺激着，一头扎进咋暖还寒的春江水中，冷得打颤也逞英雄好汉。故乡的油菜花地里，留下了太多的童趣和回忆。但总觉得，水网密布的江南，油菜花被河渠、池塘以及间种的小麦和田埂分割得七零八落，星星点点。
第一次看到异样的油菜花，是参加工作后单位组织春游，到江西婺源看油菜花。婺源的油菜花随着地势自然种植，或错落有致分布在丘陵山岗间，或断断续续绵延在山涧溪沟旁，或曲折环绕簇拥在粉墙黛瓦边。春天的婺源，就是一块画家的调色板，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色彩所带来的强烈视觉冲击。远处青山如黛，层峦叠嶂；山下溪涧如练，清流潺潺；眼前村舍古朴，含烟吐岚。那油菜花的金黄色俨然成为了点睛之笔，让这幅水墨画明丽亮艳，有一种跃动的感觉。
后来，我也曾去过江苏兴化看垛田油菜花，去四川乐山看犍为油菜花，除了乘着小船和小火车在油菜花丛中穿行，对油菜花倒没啥特别的印象。
真正让我怦然心动的油菜花，还属云南罗平金鸡岭。几年前，刚过完春节，哥几个就做好“攻略”，带着“长枪短炮”，开始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油菜花之旅”。一路风驰电掣，跨越五省，直奔云南曲靖，按照“攻略”住进罗平的一家民宿。第二天天还没亮，同行的旅行“达人”就挨个叫醒我们，去往金鸡岭看“花海日出”。到达金鸡岭，刚好曙光微露，金灿灿的油菜花尖上，露珠晶莹剔透，仿佛盛大晚会现场一个个闪亮的荧光棒。同伴们来不及夸赞“达人”时间把握精准，就争先恐后扑向那片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海。
金鸡岭的油菜花之所以蔚为壮观，是由这里的地貌所决定的。金鸡岭四面环山，被当地人称为“坝子”，也就是山峦环抱中的一个局部小平原或平地。在20万亩连片的油菜花海中，喀斯特地貌特有的锥形山包，像一个个巨大的馒头点缀其间。爬上山顶，宛如身处一片金色的海洋。脚下无垠的油菜花与和煦的阳光相映成辉，在春风吹拂下，翻滚着层层金色波浪。掩映在花海中的玉带湖，又像一面银光闪闪的镜子，映衬着山色青翠，村寨棋布。被称为“吉普赛人”的当地养蜂人，穿行在花海中，更给这一片活色生香的花海增添了灵动的美感。深吸一口甜得发腻的油菜花清香，无不令人陶醉。
看过金鸡岭的油菜花，我似乎已经不再对油菜花怀有更多的奢望。然而，当去年初夏，我来到甘肃山丹军马场，看到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盛况，又不禁喜出望外，叹为观止。
晨出武威，夜宿山丹。山丹军马场大马营草原，位于祁连山与焉支山之间。到了这里，自然就会想到两千多年前的那位“长安年少羽林郎”，当年的骠骑大将军霍去病铁蹄所至，直杀得匈奴哀叹“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心中不免对这位“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弱冠英才肃然起敬，也让我对明天将要看到的这片古战场上生长的油菜花格外期待。
或许是因为旅途疲劳，早晨起来显得有些慵懒。当接近山丹军马场大马营草原，远处若隐若现的油菜花，我像打了鸡血一样，顿时精神抖擞。无法想象，这片广袤草原上的油菜花盛时号称百万亩之巨，其气势恢宏，波澜壮阔，简直令人窒息。这里虽属高寒气候，加之土地贫瘠，但河西走廊谷地湿润，雨水丰沛，因此，油菜花虽不如南方的长势茁壮，但其纤细的菜籽秸秆和略显瘦弱的油菜花朵，一旦汇聚成片，就铺天盖地，汹涌彭拜，像一块漫无边际的金色地毯，覆盖在山峦与草原上；而且，这里的油菜花花期也特别长，历经春夏秋三个季节，盛开不败。仿佛是冥冥之中祭奠和印证我大汉民族英雄踏破铁蹄，黄沙漫卷，遍地尽带黄金甲的历史场景。这里的油菜花跟西北的群山沟壑一样，狂放不羁，坦荡自然。缓缓山坡上、平坦谷地里，那莽莽苍苍的巨大金黄色块，几乎吓得我望而却步。我想，即使一个心如止水的人来到这里也足以心潮起伏，惊涛拍岸。这里的油菜花又好像不是人为种植，而是伴着“离离原上草”，随意率性，野蛮生长，哪里有土壤，它就向哪里延伸，并且“给点阳光就灿烂”。不像南方的油菜花，被人为分解得支离破碎，条块凌乱，因而如同西北人的气质一样，显得极其简单而纯粹。这里的油菜花又那么倔强，无论山顶白雪皑皑还是光秃秃一片，它都无视自然环境的恶劣，独自在天高云淡之间花开花谢，惬意绽放。就像世世代代生活在西北的人民一样，与风沙、严寒顽强抗争，生生不息。
如果把江南条条块块的油菜花看作是一片花瓣，那么，婺源山岭田畴间的油菜花只能算是一个花朵，金鸡岭成片的油菜花至多也就是一个花园；而山丹军马场一望无际的油菜花，那完全堪称花的王国。如果说江南的油菜花精致妩媚，小家碧玉；婺源的油菜花色彩斑斓，矜持含羞；金鸡岭的油菜花山野豪放，纯朴自然；那么，山丹军马场的油菜花则狂野苍茫，雄浑霸气。江南的油菜花、婺源的油菜花、金鸡岭的油菜花，人们一看见就想深入其中，采摘闻赏；而山丹军马场的油菜花，一看见便会不自觉地往后退，甚至会倒吸一口凉气，退回高高的山巅，敬而远之，极目远眺。否则，就领略不到那一番壮美的景象。
转眼已过“立春”节气，春天已经到来，我追逐油菜花开的脚步还有没有必要再迈开，又将迈向何方？
编辑：DEF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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