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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之树常青 龙建人

文章来源:大手笔网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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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30 17:21:17
“当家才知盐米贵,养子方知父母恩”,是生活中耳熟能详的句子,此语出自《增广贤文》。是书乃古代幼童开蒙之书,为古训、民间谚语集,因其既“古”且“稚”,今天的儿童自然不读,成人更不屑一阅。这两句话文义浅白,因“出身于”民间,断无微言大义可言,然而愚以为不能等闲视之。以自身经验而言,愚成婚生子前曾阅读过一些相关的文学作品,间接知晓为人父母之艰辛,以为自己已深谙其中甘苦。然而,为人父后,在工作之余的空闲,试着带儿一两日。换洗衣物、准备饭食等一系列活动,极其琐碎;加之其尚无安全意识,且精力旺盛,不知困倦,让人身心俱疲。此中艰辛之甚,让我深刻而真切地体味到天下父母之不易。而总结出“养子方知父母恩”一语的古人,其感受真正具有深刻性。这一断语,除却其表面所指的抚养之事,愚以为其间还带有“认识论”意义上的理论洞见。
 
一般而言,这些来自生活的俗语谚语,皆为从诸多现象中所析出的语言结晶体,机体鲜活、摇曳多姿,故能穿越成百上千年的绵密历史流传至今。一些看似浅近的句子,实则深具哲理。某种意义上,它们才是真正的理论。这些产生于古代的民间智慧、理论——当然,也不限于民间的智慧,产生于历史中的人类智慧结晶,都可作如是观——有人弃之若敝屣,原因大致为并未真体验、体会,即他们并未真切地认识它。“事因经过始知难”,未亲历过某些事情,当然无法切身体会其中的深刻哲理。这种现象的背后,乃是未能真正明了何为“理论的生命存在”。
 
回溯过去,已产生且历经千锤百炼的理论有两种存在状态,一是作为知识,一是作为思想导引。作为知识而存在的理论,学习者、研究者仅仅将其作为标本而研究其来龙去脉、传承谱系、社会影响;作为思想导引而存在,其传承者自然就会吸纳其思想路径、运思方法,以其作为自己观察事物的利器,运用其分析和研究周遭世界,在生活中不断去印证它、发展它。以阳明先生之言言之,后者可算作“知行合一”。
 
按照阳明先生的思想,若只“知”不“行”,尚且不是真知。换言之,无不“知”的“行”,也不存在只“行”而不“知”,“知”与“行”为一鸟之双翼、一车之两轮。故而,当我们学习一种技巧或理论,可能看似“知晓”了,且能高谈阔论其原理、流派、代表人物等,但如果运用该理论于实践或解释事物就处处捉襟见肘,就属于“伪知”。因其仅仅将理论作为僵死知识,视其为死物,故而有人戏言,“我们明白了许多人生道理还是过不好这一生”。而真知则是将理论作为思想,视其为可加以印证的行为导引,进而倾注之以生命热情。理论导引着传承者进行体验,传承者在体验中印证理论的深刻与圆融,真正达到既“知”又“行”,“知行合一”。
 
十余年前,一位文艺理论家批评贾平凹的长篇小说《秦腔》,历数其几大“罪状”后,就真理在握似的从逻辑上指导贾平凹“如何写好小说”,若训斥幼童然。作为文艺理论家,他固然具备其长处和优势;但作为一位没有长篇小说创作体验的文艺理论研究者,其对该文体的理解只能是间接经验,跟真正的创作隔着一层,与创作了数百万字的贾平凹相较,其深刻性、自觉性必然有所不及。其操之以作利刃的文艺理论,创生于近一个世纪以前。且不说别的,就是这位批评家是否将诞生几近百年的艺术话语系统作为“理论”而不是“知识”来对待,都可存疑。因为已时隔近一个世纪,艺术生产领域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他将该话语作为“理论”而与鲜活的艺术作品相印证,以其聪明才智,不可能发现不了该理论的时代局限性以及作为外来理论所存在“水土不服”等问题。以一种与中国当代文艺不完全契合的话语切割当前的中国艺术创作,其实就是马克思所批判的形而上学。这样的文学批评,是缺乏常识、真诚的批评,自然有失公允。当然,其勇气应当嘉奖。
 
我们的印象中,理论皆是语言晦涩、体大精深且远离烟火气的话语系统。其实,这只是理论中的一类,但凡蕴藉着人类智慧、思想,对人们思考社会人生、物质世界有所启发的论断应该都属理论的范畴。无论是来自于民间(诸如“养子方知父母恩”之类),还是来自于苏格拉底、柏拉图、康德、黑格尔、马克思、尼采、海德格尔等伟大思想家,理论都可启迪人们去体味、印证、思索、创造。在《浮士德》中,歌德借魔鬼靡非斯特之口说出一句话:“理论是灰色的,唯生命之树常青。”愚以为,如果将“理论”视同于给人以智慧的思想导引,而非仅存于书本中干枯的固化知识,那理论亦能抽枝发芽,亦可常青。
 
 
编辑:ED6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