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末,一个盛夏的海河岸边。
华灯初上,暮色渐浓,我与友人沿河慢步,边走边聊。这时,耳畔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还能坚持吗?累了,我就下来吧!”我与友人同时转头,只见一个满头大汗的男孩正背着一个女孩吃力前行。“不累呀!背你比扛水泥轻多了。”男孩一脸憨笑。再看背上的女孩,双臂紧紧揽在男孩胸前,脸颊温柔地贴在男孩的肩上。
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心生善念,我便问道:“生病了?需要帮助吗?”没等男孩回话,我又接着说:“前面不远就有医院,我的车停在附近,可以开车送你们过去。”这时男孩和女孩几乎同时答话:“谢谢啦,大哥!”女孩抬起头笑靥盛开:“我没生病,他是我对象,让他背着我玩呢!”随后发出了一串甜美的笑声。再看气喘吁吁的男孩,黑红的脸庞已是满头大汗。我不由对女孩生出一丝埋怨。心想,这炎炎盛夏,轻装出行还出汗呢,玩什么不好,没灾没病的,却要自己的男朋友背着走,这也太不懂得疼人了。身旁的朋友叹息一声,向我摇了摇头。
我们和男孩并行走着,看那男孩脚下破旧的绿球鞋和那挂满泥土的裤角,判断他可能是某个建筑工地的小工。哎!草根阶层的男子汉,就连女朋友也要来占他上风。想到这里,匿怨的我笑着对女孩说:“下来走走吧!看你男朋友汗水可以洗头了。”
女孩红着脸要挣脱男孩的手臂:“好了,够数了,放我下来吧。”谁知男孩将女孩向上耸了耸,满脸甘愿地笑着说道:“我数着呢,还差50步。”他们的对话让我有些好奇,于是故意放慢脚步和他们攀谈起来。言而得知,俩人是从安徽乡下来津打工的小夫妻,男孩在建筑工地做小工,女孩负责给工友们烧饭。今天是她们结婚一周年,小伙子要为爱人买一件漂亮的衣服。女孩说喜欢的那件价钱贵得吓死人,要150元。男孩转过头来插话道:“她嫌贵,死活不让买。”女孩说:“150元可以给爸妈买很多大米了,这么多钱穿在身上,我心里不舒服。”女孩收起笑容说:“老家的房子被洪水冲走了,爸妈至今还住在窝棚里,等我们攒够了钱,要给爸妈建个砖房子。”女孩向我说着,更像是说给她的丈夫听。
我问女孩:“你为什么要让他背着呢?”这时男孩停下脚步说:“她舍不得买衣服,让我背她走150步就算送给她那件150元的衣服了。”闻此之言,一种莫名的敬佩油然而生,我向男孩伸出拇指,玩笑的说:“兄弟,你赚了!”这时女孩说:“够数了!够数了!”男孩仍然不肯放手,女孩双手挠动男孩的腋窝,男孩才笑着放下了女孩,抹了下汗水说道:“我真的赚了,不是赚了150元,而是赚到了一个贤惠的好老婆。哈哈!”女孩也笑了,笑得是那么甜蜜、那么幸福。
望着他们渐远的背影,思绪难平。此时迎面走来四五个时髦的女子,有的穿着奇装异服,有的浓妆艳抹,华灯之下,为海河岸边增添了几分跳跃的色彩,当我们的目光回到那对穿着工服的小夫妻身上时,一切的花枝招展瞬间失去了色彩。
在我看来,唯有那用150步顶150元的小夫妻才是彼时彼刻海河岸边最美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