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火丁1971年生于吉林白城,著名京剧青衣演员,程派艺术家赵荣琛关门弟子,程派第三代传人,中国戏曲学院教授。代表剧目有《荒山泪》《锁麟囊》《红鬃烈马》《春闺梦》《秋江》《绝路问苍天》《白蛇传》《江姐》等。
程派青衣名角
深沉凝重不张扬
今年年初,张火丁在北京长安大戏院再演磨砺十年、大胆用程派艺术挑战梅派经典剧目的《霸王别姬》。演出之前,穿好行头,化妆师和弟子们退出化妆间,屋内很快传出张火丁字正腔圆的念白,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即使经历了不下百次的彩排,她仍不敢有丝毫懈怠。演出之后,三次谢幕加唱仍无法满足观众的热情,大幕闭合已久,满场观众仍不愿散去……
有人将程派京剧艺术形容为一幅工笔画,细细勾描,线条繁多,听程派的演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在当今梨园,张火丁是程派青衣的代表人物,舞台上,她大气、细腻、深情,炉火纯青,生活中,她简单、安静,不张扬、不外露,这些都恰到好处地突出了程派庄美、纯正、深沉、凝重、幽远的个性。
有人说张火丁的唱是王菲,声韵独具特点,只需闭着眼睛听;张火丁的舞是杨丽萍,美丽动人的轻盈身影流泻出丝丝入扣的生命律动。可是,张火丁不是纯粹的歌者,也不是纯粹的舞者,她的身体里流淌着京剧的血液,承载着唱念做舞和谐统一的精美,更难以复制的是她沉静清郁的气质。
张火丁对“青衣”有独到的理解,她强调要把青衣那种特有的感觉演出来,用自己在舞台上的唱腔、身段、台步、表情,甚至唱念时的口形,提供一种美学范本。看张火丁的表演,风度谨严,其水袖功夫若笔法纯熟的书法家写行草,飘逸而安稳;其舞蹈身段的调度,使清旷的舞台随处成为艺术气氛氤氲的空间。她在舞台上显得不疾不徐,人物情绪高扬时固然不无瞬间的激情表达,人物情感含蓄时,更能细腻曲折地传递人物的心理。她的演唱声音低回委婉,给观众以情感“从心底渗出”的感受。
她希望每次演出都不出纰漏,“演出完之后、吃夜宵的时候,跟家人坐在一起,再谈论谈论今天演得怎么样,哪一点是优点、哪一点还不足,这真的是我最开心的时刻。”
别看张火丁在舞台上光彩照人,但在生活中,端庄娴雅的她话很少,似乎怕伤了嗓子,连走起路来都很轻盈,好像怕惊吓着什么。“我爱好不多,没有演出或教学任务时很少出门,而且我这人懒,不愿意玩儿。”她最喜欢的运动是散步,喜欢穿“走在街上不让人回头看的那样的衣服”。有人这样评价张火丁:“她能把冰和火两种气质融在一起。”的确,生活中的她很冷,只有足够冷静、耐得住寂寞的人才能潜心学戏,但一触及京剧,她又立即投入了火一般的热情。
考戏校经历像范进中举
拜入赵荣琛门下学程派
张火丁出生时,一直盼有个女儿的父亲想到,谁家有喜事就应张灯结彩,便给女儿取名“火丁”,“火”与“丁”合并起来是“灯”,取意“人要像在烈火中煅造出来的钉子一样坚韧不拔”。父亲在吉林省戏曲学校学过评剧,后在白城市评剧团工作。家庭环境使然,张火丁打小就开始学评剧。
上世纪80年代,父亲工作调动,举家落户河北廊坊。已有一定基础的张火丁到廊坊评剧团学员班。哥哥张火千是吉林省戏曲学校京剧科的学生,寒暑假回来探家,总向妹妹讲京剧的魅力,对张火丁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她也迷上了京剧,报考吉林戏校、锦州戏校,但都未能如愿。
“从9岁到15岁,我每年都去考戏校,哪里招生就去哪里考试。我考戏校的经历就像范进中举,屡考屡不中,年纪也挺大了,情绪非常低落。越等不到就越期待,最后失望也越大。”求艺之苦让张火丁变得有些忧郁,她对父母说:“如果我还是考不上,这一生就跟最喜爱的东西擦肩而过了。”父母带女儿到北京拜访原吉林省戏曲学校退休教师王兰香,坦诚说明来意,王兰香欣然收下张火丁。此后半年,张火丁吃住均在王兰香家,学会了《卖水》《女起解》两出折子戏。
张火丁的父亲偶然看到天津的刊物《剧坛》登载了话剧表演艺术家马超到天津戏校当领导的消息,鼓足勇气写了一封长信给马超,讲明张火丁的情况,希望得到帮助。没想到结局出乎意料地顺利,张火丁被天津戏校京剧科破例录取为自费插班生。
因为这个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也是出于对京剧的酷爱,张火丁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遗憾的是,毕业时没办法正式分配,但她没有气馁,几个月后以优异成绩考入战友京剧团。
1993年,经中国京剧程派研究会推荐,张火丁正式拜在程砚秋得意弟子、京剧表演艺术家赵荣琛门下,成为赵荣琛的关门弟子并得其真传。赵荣琛认为,学习、继承流派艺术不能满足于“形似”,不可只求“貌似”,重要的在于“神似”。教张火丁戏时不仅教她唱腔规整,动作规范,更要求她悟到神韵,做到“神似”。
因演出《八女投江》,张火丁被借调到中国京剧院,并在1995年正式调入。这里的艺术天地更宽,视野更广,更有利于展示她的才华。张火丁如鱼得水,得到了一系列荣誉,摘得中国戏剧最高奖“梅花奖”。
向新艳秋学《鸳鸯冢》
悟到程派艺术神韵所在
1998年,张火丁到中国戏曲学院第二届中国京剧优秀青年演员研究生班深造。青研班理论方面课程较多,每天安排得很满,在专业课方面,她决定先学昆曲,导师是李金鸿教授。她学的第一出昆曲是《金山寺》,这出戏唱念做舞并重,李金鸿每个动作都反复示范,教得很“瓷实”,张火丁细细领会刻苦训练,力求表演出神入化。她很快品出京剧与昆曲的不同特点:京剧是来自说唱曲艺的“说唱剧”,昆曲则是边舞边唱,舞得越热烈,唱得越激烈。
一段时间的学习之后,张火丁愈发感到自己与前辈艺术家的差距:会的戏少,戏路窄,“唱念做打翻”的基本功不均衡。要想弥补缺陷,除了学好文化理论课、提高艺术素养外,还要多学戏、多演戏。好在中国戏曲学院为青研班配备了强大的师资力量,张火丁抓住机会向程派名家李蔷华学习《碧玉簪》等剧目,并为程砚秋和赵荣琛的《锁麟囊》《碧玉簪》《荒山泪》《窦娥冤》《柳迎春》《马昭仪》等名剧做过音配像。很快,她在文艺理论和演戏技巧上都有了长足进步。
程派大家新艳秋与程砚秋是同时代的人,几乎没有年龄差异,见证了程派艺术从萌发到成熟的全过程,并尽毕生精力继承和钻研,对程派艺术的精髓了解得深刻而透彻,在实践中的掌握和运用也严守规范。青研班课堂教学结束后是实习和演出,得到校方的同意后,张火丁去南京向新艳秋求艺。
耄耋之年的新艳秋思维仍然特别敏捷,只是耳音有点儿背,张火丁特地为她买了助听器。她教张火丁的第一出戏是《鸳鸯冢》,就《鸳鸯冢》中的王五姐与《锁麟囊》中的薛湘灵两个人物作了比较和分析,并告诉张火丁:“人物的性格要靠演员自己去琢磨。”新艳秋立音松弛,脑后音壮实,胸腔共鸣也极好。从她手把手的传授中,张火丁悟到了程腔寓刚于柔、幽咽婉转,又别具清香雅丽、情意蕴蓄之风韵。她认真地体会,一字一句地琢磨,一遍一遍地练,直到得到新艳秋的肯定、自己也熟练了为止。
2006年11月,张火丁在北京长安大戏院首演《鸳鸯冢》,她一改以往穿褶子、舞水袖的扮相,第一次穿裙袄扮起小家碧玉。复排京剧《鸳鸯冢》体现了语言、表演、舞台表现的唯美性,在故事开掘、题材挖掘、人物形象等方面也都颇具时尚感,受到业内外人士的好评。
“程派艺术之所以受人喜爱,主要是由它的艺术个性所决定的。程派艺术不是晴空万里,而是淡云遮日;不是不遗余力,而是游刃有余;不是震耳欲聋,而是韵味无穷。它如南极的一座巨大冰山浮于海上,露出水面者少,藏于水下者多。它含蓄、深沉,具有忧郁品格。它庄重、典雅,兼有哲学辩证法色彩。”经过十几年的刻苦钻研,张火丁悟到了程派艺术的神韵。
一生走正路
用心塑造每个人物
早年张火丁也有自己的偶像。“我特别羡慕那些好演员,看他们在台上演,真的羡慕极了。”在天津戏校学习期间,只要有好演员演出,张火丁场场不落,她看过厉慧良、张世麟、梅葆玖、裴艳玲、关肃霜,这些演员在舞台上的表演让她明白一个道理──练,戏不会有谁给你,谁也给不了你,练在自己身上,以后谁也抢不去。
某次演出新戏《江姐》最后一幕“绣红旗”一段时,张火丁嗓子突然进了凉风咳嗽了几声,现场一片寂静。乘灯光变暗之机,张火丁转身用手中红旗掩面,但咳嗽并没停止,有两句唱腔没有完整唱下来。演出结束后,演员们依次上场谢幕,最后一个登场的张火丁深深地向观众鞠躬,泪水夺眶而出。她示意音响师打开话筒,哽咽着说:“我对不起大家了!这是我从艺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请求大家原谅!”随后,她招呼准备离场的乐队回座,坚持把《绣红旗》再唱一遍。唱完之后,观众全部起身,雷鸣般的掌声持续了5分钟。张火丁谢绝了献花,再次向台下深深鞠躬,含泪退场。
“凭着这么多年的功底,现在即便我不练功,也可以上台表演,但是我不能。面对观众我总有压力,因为我知道观众不是来看我这张脸的,他们要看的是我的功夫、唱腔。”面对戏迷们的热情与掌声,她感到无比欣慰。
张火丁谈道,程派艺术要不断发展,以往没有的唱腔,我们要去创造,“程砚秋先生说过: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我的理解是他给了继承者变化的权力。赵荣琛先生要是不发展,就没有今天的程派艺术。我们这一代有责任去继承好程派艺术,还有责任发展程派艺术。”
张火丁首创的程派剧目也不在少数:《江姐》《白蛇传》《绝路问苍天》《梁祝》……她在每一个角色、每一出戏上都倾注了感情,“新排的每部戏,每个人物都经过反复论证、推敲,首先要喜欢这个人物,另外这个人物适不适合你,你能不能把她演好,也很重要。”她坦陈自己个性比较安静,但一直想寻求突破,不想只演悲悲切切的怨妇,也要演《秋江》里活泼的小女孩,也能演江姐这样的女英雄。
2001年,中国京剧院排演《江姐》,张火丁主动请缨。演惯了“跑圆场”“甩水袖”的传统女性,唱惯了幽怨哀婉、百转千回的程腔,革命者江姐从唱腔到程式对于张火丁而言都是挑战。她悉心演绎,使程派之江姐形似且神似,演唱刚柔相济,声情并茂。张火丁认为,正是因为程派艺术深沉、凝重的风格和不拘一格的精神,得以成就一个新的江姐,也成为程派表演领域一次大的突破。
2008年,张火丁受聘中国戏曲学院教授,学校让她挑选学生,但她觉得,只要学生愿意学,她都会认认真真地教,把自己所体会的、舞台上所积累的经验,都尽可能地传授给他们。
现在京剧的演出市场并不理想,如何在困扰中突围,一直是张火丁思考的问题。她说:“程砚秋等前辈艺术大师们的精湛技艺让我们和观众都无话可说,我想,现在的青年演员更应该从自己的业务素质和艺术质量上找出路,提高自己,才能吸引观众。只有真正面对社会、面对市场、面对消费者,打造出真正的精品、经典,才是京剧在市场上长演不衰的出路所在。”
“一生走正路”,是张火丁的座右铭,看似简单,做起来却并不容易。为人耿直的她难免与社会不太相融,但她表示:“只要坚持以真诚待别人就够了。”这就是张火丁,一直在用心塑造和演绎每一个人物,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京剧上。她说,唯有这样,才是对戏迷最好的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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