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端午,又到了家家户户挂葫芦的日子,满街满巷的葫芦使人眼花瞭乱,目不暇接。不像我们小时候,大人们要提前好多天就开始忙碌。
端午节是韭菜豆芽菜的味道;是香荷包儿、龙摆尾、五彩露水线、幽幽艾草香的味道;是家家户户房檐门坎儿挂葫芦和的味道,还有…还有生产队里杀猪捕鱼做豆腐。而最感人的是要把大个的鲫鱼分给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吃不完的豆腐泡,母亲就把它用盐卤了切成薄片晒干,日后吃的时候,再用热水泡开。猪肉炒卤豆腐干儿,那滋味至今让我回味无穷。
每年五月初一这天的早晨,奶奶都会把五彩露水线绳给我们系在手脖儿和脚脖子上,说是虫子就不会往身上爬。香荷包和小苘麻笤帚系在扣呡上,龙摆尾高高的挂在两墙之间扯起的线绳儿上,打开前后窗子,风吹进来,线绳子上就龙游凤舞,燕飞鱼跃。爷爷则会薅回一些艾蒿浸到水里让我们洗脸,说是驱病和不招蚊虫咬。还在房檐插上一些杨树枝儿,上面挂一个彩色纸葫芦和一个用红线扎的小苘麻笤帚。据说能驱鬼避邪。每个门上坎儿都要挂一个纸葫芦一把小苘麻笤帚,寓意麻溜往回糊搂。每到这个时节,母亲都会为我们准备换季的服装,那时候农村供销社很少卖成衣,尤其是儿童服装,再说了,即使有,也没有多少人家买得起的。母亲就会到供销社买回来水灵好看的碎花布,照着样子给我们裁制半截袖和裤衩儿。母亲的精裁细做,在加上我们小时候本来就长得白净好看,这么一打扮,就更招人喜欢,出门经常被人夸奖:看人家的孩子,啥时候都穿的干干净净的,妈也会打扮,孩子长得也好看。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母亲,爷爷奶奶都很会过日子,比如说:生产队里分的做酱黄豆,母亲总会用玉米兑换一部分,然后再把黄豆卖掉,因为黄豆比玉米价格高三四倍。菜地里春种土豆,秋种白菜,土豆放地窖里储一个冬天,到了春天,再当种子卖。秋白菜秋天卖冬储菜,剩余的腊月年关到集上卖新鲜菜。每年的秋天,母亲还会起早贪黑的捡拾生产队落到地里的粮食。记忆里没有缺过吃,少过穿的。虽然都是布衣粗食,但是,在当年已经让很多人羡慕了。
我家后园子种着一小片韭菜,端午节的前一周,母亲就开始生绿豆芽。
有一年,五月初三,母亲用扁担挑着两大土蓝韭菜还有豆芽去外村卖了,到供销社给弟弟买回一双黑色橡胶雨鞋,是矮腰的。爷爷叫落蹄Nan儿,每逢下雨天特意到泥里踩去,以显摆他的鞋子不漏水。奶奶提前好多天就开始扎香荷包,扎龙尾,把香草提前用酒泡好,用酒泡过的香草,香味更迟久,浓厚。奶奶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嘴里唠叨着:要是有相应的布角,给你们扎张嘴的荷包,还是张嘴的好看。奶奶说的相应,是指好看的绸缎布角。我也觉得张嘴的好看,肚子用香草塞得圆圆的,两片嘴唇用棉花塞得鼓鼓的,胖嘟嘟象婴儿的嘴唇。母亲诡秘地说,她是嫌麻烦,故意找借口。我小声说,她可能是不会吧,于是,就故意问奶奶:奶奶,你扎过张嘴荷包吗?奶奶就略微迟疑了一下,说:没有,太费事儿了。我和母亲就相对一笑。奶奶就会为我们扎一些长方形张嘴的荷包,用一根搭配的五彩线绳从中间穿上,再用红线,苘麻扎一把小笤帚,挂在扣呡上,时不时的拿起来放在鼻子上闻一闻。
要说最快的活是叠纸葫芦,大人小孩儿都会叠,三下五下就一个,花花绿绿一大堆,叠够用了,在从中间往上串穗子。最麻烦的是扎龙尾,提前好多天就开始准备,龙尾的种类有很多,通称龙尾,有厚纸壳做的金龙玉凤,用彩笔描得五颜六色的,还有泥捏的燕子,用白纸糊了,再用腊笔画上彩色的羽毛,粘一个纸做的尾巴,尾巴两端伸出两条细铁丝,铁丝的末端系上两个小风呲楼(风车),风一刮就转起来。更有用秫秸秆瓤粘的亚腰葫芦,把薄纸壳剪成荷叶上托着压腰葫芦,把秫秆瓤横断面切成小薄片,再一个挨一个粘到裁好的纸壳上,一层缩一层粘成起鼓的,再用染料染上红绿粉黄色,把荷叶托用绿色画了,在下边缝上彩纸穗子。
最好看的是用厚纸壳剪的鲤鱼。母亲用白纸糊了,在上面画上眼睛,嘴巴,鱼鳞和鱼鳍,鱼膀子,鱼尾巴,还有用饹布缝制的大鲤鱼,肚子用棉花塞得鼓鼓的,外面也是用白纸糊了,同样用墨笔画上,在往鱼肚子下边串上一排彩纸剪的波浪穗子。每一种龙尾都是成对儿的,做成了挂在线绳子上。只有饹布鲤鱼是单个的,因为这个要挂在婴儿的悠车子上面,孩子睡醒觉看见上面的鱼,就不哭了。有的时候鱼随风动起来,孩子就被逗得呵呵的笑。
那时候,我们上学是不用花多少钱的,一个学期两元钱,有时还能减免。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原来我们的学费都是自己在农忙的时候,到生产队劳动赚的钱。记得小学四年级,我刚满十周岁,水稻插秧季节就在端午节前夕,所以,小时候的端午节总是和插秧连在一起。有几天,我们班给张坨子屯插秧,有一天上午,下大雨,我们正在田里插秧,雨就劈啦啪啦下起来了,大家就跑出秧田躲雨,我和柳窝堡屯林志杰同学直接往家跑来了。雨越下越大,三四里的路,我们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林志杰先跑到家了,我继续在雨中跑着,她妈妈趴着窗户喊我到家避雨,我在雨缝中喊着:不用了,一会儿就到家了。
还没等我跑到家,雨就停了,太阳也出来了。母亲一边给我拿干衣服,一边说:这孩子真傻,咋不在近处避过雨在回来啊。奶奶说快到镜子照照吧,看看成啥样子了。镜子里的自己,袖头裤脚都在滴水,几绺头发帖在脑门儿,那惨相,活象小人书里那个小三毛。忍不住噗嗤笑了。换完衣服,擦干雨水,看到奶奶手里正在粘的葫芦,禁不住哼起了当时正在流行的儿歌,《我是公社小社员》,奶奶说:这孩子,头发还没干呢,又唱上歌了。
那些年,虽然物资短缺,但是父母亲们仍然用他们的勤劳簡朴,让我们在母亲和奶奶用五色染料妆点的岁月里,过得丰富多彩,是他们对生活的热爱,让我们在她们用五彩露水线穿起来的日子里过得有滋有味。当年奶奶和母亲用手工制作的龙尾,就是我小时候最好看的工艺品,也是我家土屋里,端午节以及每一个夏天的一道最好看的风景。如今,虽然它们已经随着爷爷奶奶父亲渐渐的远去,但是,留在记忆里的画面,依然象过电影一样,每逢端午,就会在我眼睛闪现。这些年,随着社会的发展,生活形态的日异更新,工艺品越来越精致,过节也不用自己叠葫芦了,市场上各种各样的葫芦,花几元钱就买一大把。物质文明的飞速发展簡直让人瞠目结舌。但是,却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是对逝去岁月的留恋、还是对亲人的怀念,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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