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病重不能说话的时候,流下了两行清泪,我知道,这是他一生寻找父亲未了的心愿。
父亲在世的时候,对自己舍不得多花一分钱。有一次,我问他,您这么大岁数,自己舍不得花钱,留着钱干嘛?父亲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说了两个字“有用”。直到父亲去世一年后,一个同姓族人说出了一个秘密,他说我父亲说过:“要是有给他找到父亲的人,他愿意付一些寻找费用。”我听了顿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对自己在用钱上那么苛刻,以至于自己有病都不想花钱治疗。
清明节上坟的时候,我放声大哭,哽咽着说道:“父亲,您为什么不把心里话告诉我。”在父亲去逝后的一年多,同姓族人在网络上找到了我的祖父,我姐姐们给父亲上坟的时候,告诉了他。
父亲在世时,和我们念叨最多的是我的祖父。他时常回忆在他十岁那年,也就是一九三八年台儿庄战役时,祖父刚刚从黄埔军校毕业不久,父亲和祖母在江苏省淮安探亲住了一年的光景。
祖父身为冲锋陷阵的连长,接到去抗日前线的命令,急匆匆地把我祖母和父亲送上了回老家河北省黄骅县的火车,不久,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祖父不幸阵亡。这晴天霹雳的消息,直到我祖母向婆婆诉说做了一个不吉利的梦的时候,婆婆落下了泪,叹了口气说到,儿呀!以后你就自己一个人和孩子过吧!祖母一听,回到自己的屋里,搂着我父亲抱头痛哭。
从此,破落的大家庭,谁是这孤儿寡母的依靠。没有了可依靠的大树,祖母白天强颜欢笑,小心伺候公婆,六个小姑子,和佃户杨婶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吃着最差的伙食。最后瘦高的身材弯成了九十度。以至于我父母结婚的时候,我母亲才知道自己结婚的衣服是借来的,粮食也是找佃户杨二婶家借来的。
父亲在一次锄地的时候,听说支援朝鲜战争需要担架队员,于是,把锄头让别人捎回家,自己就去黄骅县城报名去了!但是,还是晚到了一步,担架队已经出发了!税务所长张金如对眼前这位廋骨嶙峋的青年积极报名去前线很赏识,就问:“你认识字吗?”父亲点了点头。好吧!现在税务所里正缺人,你留下来吧!就这样父亲直到一九六二年,响应国家号召,下放到农村。
人到中年的时候,父亲开始收集祖父的有关信息。他找到了和祖父一起当兵的同族长辈,了解到这位长辈和祖父在一个团队,亲眼看到祖父在枪林弹雨中倒下了!
小时候,我大姐还不太懂事儿,拿着我祖父的黄埔军校毕业证玩儿,被我大爷发现一把火烧了!父亲把自己整理的资料交到黄骅有关单位,但是杳无音信。
晚年父亲在哥哥的陪同下去了台儿庄,其中有一位负责人,讲述了一座不知名烈士坟墓,是乡亲们把他们掩埋的,他们诉说着抗日战士英勇杀敌惨烈的一幕,悲叹他们死后成了无名英雄。
父亲在他八十七岁高龄,也就是去世前的几个月,还步履蹒跚,气喘吁吁地去外孙子所在的学校,打印寻找我祖父的资料。
或许是天命而为,父亲去逝一年后,所托付查找的族人才有了消息,我祖父的档案在台湾。
清明节我们兄弟姐妹跪在父亲的坟前,大声对他说:“父亲,等到两岸统一的那一天,我们会带着您的嘱托,去台湾祭祀祖父,了却您一生的心愿!父亲的坟前,青色的麦子,被春风掀起一层一层的浪波,和着子牙河水的波涛,传送着父亲最想听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