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岂曰无衣,与子同裳。”年初,这两句印于日本赠送给中国的紧急医疗物资上的诗文流传甚广,危难之际见真情,让无数齐心协力同新冠病毒抗争的国人感动不已。
巧合的是,这两句诗文的意旨与天津作家吕舒怀近期出版的新书《津门往事》的主题极为吻合。《津门往事》是一部以情义为主题的中篇小说集,曾分别发表或连载于《天津日报》《今晚报》《小说月报(原创版)》《长江文艺》等报刊,主要讲述民国时期普通中国人在苦难中的各种坚守和人性之美:侠义心肠,披肝沥胆,真诚相待,与人为善,恩怨分明,有恩必报,一诺千金,为“情义”二字,不惜所有……无论是当下疫情中闪现的种种人间温暖,还是《津门往事》中平凡而又不凡的人生故事,都让我们认识到──不幸可以打击我们的生活,但不能击倒我们内心的美好。
“南有上海,北有天津”
民国时期曾有“南有上海,北有天津”之说,那时的天津可以说是中国第二大繁华地,在繁荣程度上超过北平。作为一座华洋杂居的城市,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在天津卫这片土地上产生了无数传奇人物与故事。
以上海滩为背景的小说、影视等文艺作品不胜枚举,但以天津卫为背景的似乎还不够丰富,《津门往事》在相当程度上弥补了这一缺憾。同一段历史,换一座城,果然带给我们别样的阅读新鲜感。
《津门往事》由七部中篇小说组成,以民国时期天津卫各阶层人物的传奇人生为题材。
七段传奇故事,都充满了人间真情。水铺姑娘二唤为了解救素未谋面的亲姐姐,不惜一切,历险设局复仇;落魄少爷温少云为报达无意中救其性命的一饭之恩,倾尽全力搭救沦落风尘的俄国伯爵夫人;小人书铺老板坚守暗恋四十年,历尽曲折,至死不渝;热血青年舍身救国与敌特殊死斗争,退隐江湖做寓公、隐忍沉默冷峻的前代理总统坚拒侵略者的利诱和威逼;评书少年对爱情和评书执著一生……这里有血浓于水的亲情,有得人恩果牢记回报的恩情,有超脱世俗坚守到底的爱情,有救国存亡的家国大义,有对艺术终身的热爱……
书中每个故事情节设置巧妙又自然无痕,矛盾冲突激烈却毫不突兀,故事走向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融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风格于一炉。
吕舒怀以细腻而简约的笔触描绘再现了老天津的民俗与社会生活,诸如水铺、小白楼、公馆、澡堂子、戏园子、学校以及引车卖浆者、寓公、政商人士、师徒、学生等各阶层人物,细节生动,年代感十足。整部书仿佛再造了一座历史老城,让人恍如穿越时空,置身于百年前天津卫的风土人情与市井生活。正如著名学者、文学评论家汪兆骞所说:“溯洄时光之旅,作家舒怀以情致婉曲、文采华茂之笔,把我们带进他雕刻的精致而苍凉的故事,沉醉在五光十色的民国红尘里。站在萧飒而又旖旎的市井街巷,睥睨形形色色各具情态小人物的惨淡人生,感受到人间冷暖、人性善恶,并辐射开去,分明看见一轴丰富复杂的大千世界风景。正所谓:寓病态社会于风俗民情图画,借引车卖浆者演绎津门旧事。”
鲜活的津味方言令人耳目一新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方土地也拥有一方特色语言。《津门往事》中的人和事都与天津这片土地紧密相关,多个主人公都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他们日常对话也必然是充满浓郁地域特色的天津方言。在普通话书面语一统天下的背景下,这种津腔津韵十足的方言无异于一股新风,鲜明独特,让读惯常规书面语的读者耳目一新,有一种吃麻辣豆时嘎嘣脆的爽感。
“我逗他玩儿,谁有闲钱补笊篱。”“把你捅成漏勺,信不信?”“打灯笼满天下踅摸,也踅摸不出你这么个……”该书就像天津方言俚语的收纳箱,上述语句随处可见。此类俚语可让读者于无形中感受到天津人有一种独特的幽默感,即使在说狠话威胁对方时,依然带着一种风趣、夸张、企图逗对方一笑的意味,如此一来,反而会在一定程度上起到缓释紧张、缓解矛盾的作用,更说明津门人爱好和平、与人为善的性格特点。
不夸张地说,吕舒怀等天津作家笔下的津味方言已如王朔的北京方言、金宇澄的上海方言一样,为当下的常规书面语写作注入了一股新鲜血液,它们或动如脱兔,或鲜活生辣,或婀娜生姿。
小人物的人性赞歌
《津门往事》中的众多主人公本是平凡无奇之人,但因义字当头,重情重义,于非常关头作出非常的侠义之举,因此,他们又是英雄,淹没于芸芸众生的平民英雄。不知情者以为他们只是不值一提的凡夫俗子,但了解他们曾经的侠肝义胆之后,读到最后,看着他们苍老落寞的背影,不禁肃然起敬,油生感慨。
看《小白楼往事》一文时,几次泪目,尤其快到结局时,不由得心中暗忖“千万别让他死”,希望主人公温少云能够躲过一劫。温少云为了报答曾无意中救过他一命的俄国落魄贵族夫人,承诺无论如何都要将她从魔窟中救出,俄国夫人误以为他是被自己的美貌所吸引,要将她纳为小妾,温少云听了,心痛不已,仿佛蒙上莫大的耻辱,他正色道:“夫人,您想错了。同时您侮辱了我的人格。准确地说,当初您救过我,现在我救您,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这叫以恩报恩。希望您收回刚才说过的话。”可以说,温少云是无数正直、善良、真诚的普通中国人的化身。
《天津大寓公》中的罗少是个小配角,却是此篇刻画最为立体生动的形象。他是个复杂的小人物,胸无大志,守着自己作为小人物的“本分”:吃喝玩乐抽大烟,甘为北洋政府下野代总统徐公府上的食客,以陪伴徐公下棋聊天等为生,被别人瞧不起,嘲笑他自诩的做人本分其实就是“仰人鼻息”。但“时穷节乃现”,大是大非面前,舍生忘死之际,他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当然,这个转折并不突兀,前文有不少铺垫和伏笔,从他能成为徐公的友伴──尽管算是食客级友伴;从他对徐公当年历史行为的分析;从他的口才和最后时刻的表现,都可以看出,他还是相当有学识和能力的,只不过可能一直怀才不遇或遭遇某些重大变故后自甘沉沦了。
罗少这个小人物也是无数普通中国人的缩影,没有彪炳史册的英雄壮举,身上有不少缺点和不足,但内心深处依然埋藏着人性的美丽因子,待关键时刻才能看到它绽放的光芒。
书中主角除了徐公是前政界大人物,其他均是小人物,他们都或多或少具有如上所说的人性特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津门往事》也是为中国小人物书写的一曲人性赞歌。
《津门往事》通过天津这座在中国现代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古城里的七段传奇人生,让读者领略到恩义情仇笼罩之下的人间世情百态,折射出20世纪中国社会的风云变幻与百年沧桑。
读罢此书,对该书封面上的一句话深有同感:一部三小时可以读完的书,你却会用一生来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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