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小区大门,往南。过红绿灯,再一直往南,便会看到路西花坛里栽的几棵石榴树。树并不显眼,不会有太多人去关注。然而,自第一眼见到它,每每走到这里,我都会深情地多望几眼。因为,这很容易让我想起一个地方——石榴园。
提及石榴园,你也许会立马想到石榴满挂的果园,然而,我说的则是郏县堂街镇河里圈十仨庄儿中的一个小村庄。据《郏县志》记载,石榴园村曾名小张庄,张姓建村取名“小张庄”。此地为北汝河埠口,过往客商较多,因村前村后各有一片石榴园,久之,过路客商称之“石榴园”。
从这里下大坡,通往石榴园
作为村庄,石榴园早已不成“园”了。因为,据我所知,村里的石榴树也仅存那么一两棵了。然而,无论世事如何变迁,石榴园永远都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从镇上去石榴园,必经一个老砖场。往北,下回军庙坡右拐,穿过西王庄、邵湾便可到达;往东,到张寨寨门向北,下大坡即是。站在大坡之上,抬眼望去,西面和南面有群山怀抱着村庄,东面和北面是汝水滋润着庄稼,还真有“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的感觉。然而,去过石榴园的人不一定感受到这等乡土风韵,却会将大坡深深地印在脑海。大坡呈汉字“凹”与英文“S”组合样式。陌生人独立自一人走在这崎岖的路上,往往会有害怕的感觉。要是骑车下坡,得提前刹车的。不然的话,等你想刹车的时候,已刹不住了。它除了让乡亲们用“煤土”稍方便些外,其余尽是不方便。若拉重车上坡,非得套上耕牛不可。现在的路几经改造,已不似当年陡峭了,再加上现代化程度的加快,鲜有人牵着牛,拉着车,吭哧地爬坡了。
老少爷儿依然在小庙台“摆山”
一下大坡,首先映入眼帘的也许不是房屋,而是聚在一起的老少爷儿们,这就不得不提村里最聚人气的地方――小庙台了。小庙台相当于石榴园村休闲广场。每到吃饭时候,老少爷儿们都爱端着碗来到这里,找块石头或土疙瘩坐下,边吃边聊。要是去晚了,找不到地方了,那就干脆坐地上。若是闲天,吃完饭,男人们会把碗一推,就地取材,开始“摆山”。这是村里老少皆宜的娱乐项目之一。
小庙台是老少爷儿们的“议事厅”,也是几位“杠子头”的“操练场”。孩子们可不爱听大人们瞎喷,而是爱往西边一个高而稍平的大场院里跑。这院子是村里孩子们的乐园。有多少回,我放学回家,丢下书包,啃几口剩馍,掂根红薯就往外窜,去那里与小伙伴们疯玩。玩的项目可多啦!跳大绳(大绳还是用红薯梗编的)、磕拐、摔面包、玩溜溜蛋……一直到星星眨起慵懒的眼晴,才在大人们的呼唤声里不情愿地回家。
老井已被废弃,被菜园和玉米秆挤成照片了
从小庙台往东,走不了几十步,路北便有一口大井。我小时候,全村人吃水,连同牲口用水都来自这口井。在我的记忆里,大井是位魔术师:夏日供应的井水凉丝丝里带着甜味儿,喝一口井拔凉水冰爽全身;冬日的井口常冒着白雾似的 热气,让人一望便心生暖意。 村里不像城里镇上有自来水,用水当然需要用勾担往家里挑。 毛头小伙儿有的是力气,粗鲁地抡开臂膀画圆,把辘轳转得直叫唤。 等水桶露出井面,一把抓过,撂在一边。 等弄够了两桶水,掂起勾担,挂起水桶一路小跑,水溅得满地都是,如同城里的洒水车驶过; 年老体弱的呢,悠悠地把摇上来的两只水桶提起来,摆到与勾担等宽的合适位置,然后,慢慢地蹲下去,稳稳地钩住水桶,甚至还会用手同时抓住桶攀,缓缓起身,迈起小步。 虽走走歇歇,却也不见有水滴落下; 正值壮年的劳力们,则把勾担搭肩上,嘴里叼着过滤嘴儿,边大步向前,边与路人说笑着,颇有“走秀”的范儿。 我猜想,他们大多并不懂杠杆原理的,然而,挑起水来,比懂杠杆的物理老师肯定要强得多。
石榴园村主街道
养育一代又一代人的庄稼地
我自幼体弱,人又懒。从井里汲上的来往往是多半桶水,一走一晃,到家时就各只剩半桶了。看到我这样,母亲担心我长大后连庄稼地也种不好,就更别提娶媳妇儿了。于是,趁一位老先生在村里算卦,也给我算算。那老先生又是看相,又是摸骨,又掐八字,最终留下几句话:“一亩地,锄三天。见凉荫儿,往里钻。干活不中,读书有功。”他的后半截儿话让母亲对我有了信心。七岁那年,她把我送进了村办小学。
学校位于邵湾村,是与石榴园相邻的自然村。刚开始,我不愿去上学,母亲特意去会上给我买了一个漂亮的小书包,还有一小包熟花生(当时很少见的),终于把我哄到了学校。那时没有幼儿园,直接上一年级。语文老师叫刘金荣,村里人也有叫她黑金的,也许是皮肤稍黑的缘故。可是,我那时并没留意过这些,在我看来,语文老师挺漂亮的。数学老师叫朱翠莲,比语文老师稍胖些,人也挺不错。好不容易坐在教室里,我又要求母亲陪读。没办法,母亲就在教室外陪着我。但农村人要干活呀!父亲在镇上教书,地里的农活谁干去?不知母亲给老师说了什么,陪读到第三天,刘金荣老师说,谁再让家长陪着上学就不让他上啦。我一听,主动不让母亲陪我上学了。到现在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去了两三天就上瘾了?
小学四年级时,我转到了镇上的联办小学,后来又在镇上上初中,再后来去襄师,毕业后又在镇上教书,在石榴园待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等调到县城上班,再回石榴园已成了匆匆过客了。
然而,我何曾会忘掉石榴园呢?忘不了作为“秘书”跟着当村干部的爷爷挨家挨户搞统计、话家常,忘不了父亲在洋灰缸上教我做算术、画小鱼,忘不了叔父在老家院里教我扎马步、下劈叉,忘不了与伙伴们在家门口聚堰口、拾水牛,忘不了去东山放小羊、扒蝎子,忘不了在水沟地刨花生、点玉米……
有多少次,我梦里回到石榴园,回到这个我来到人世间的第一站。当我驱车回老家看奶奶时,行车路线也是很“讲究”的。往往是从回军庙下坡回老家看奶奶,经石榴园村里自北向南沿路转一圈,再上大坡从寨门回镇上。其实,目的只有一个——想从老家门口过一过。而每当到老家门口,我会放慢车速,往右张望两眼渐渐褪色的红漆大门。继续前行,再往左瞅一瞅,看看爷爷坟头的柏树。以至于有两次上坡时竟忘踩油门,导致汽车熄火了。
故园对于每个人来说,永远是藏在心灵深处最温柔的角落。如今,为了生计,不少人像我一样离开了她,但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石榴园”,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经意地想起。我不知将来我的孩子们生命的大部分时光会在何处度过。但,无论飞多高,走多远,我们都不能忘记一个富有诗意的村庄——石榴园!因为,那是我们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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