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了,他那些柳丝杏花,早已笑着闹着在自然的天地里,我依然浓稠化不开,一遍又一遍看他的画,告诉自己,再等等。
近日看陈丹青记述木心《文学回忆录》,说到一阕欧阳修的词,点中了我:
《阮郎归》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秋千慵困解罗衣。画梁双燕棲。
先生评说,“一点不用力气,色调控制的非常好。”
是的,不着力。
红艺爱书,爱茶,爱音乐,爱出去走走。来来去去,反反复复的钻进爬出,这些年,在画里画外想了很多,渐渐与大道相通,把满腹的沉重和纠葛散了去,把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团起来,缠成一根线,等着一节一节地编织在画里,懂不懂,自己看。
轻重、色调、节奏、虚实、火候……拿音乐、文学甚至茗茶的讲究都在画里,揣着明白,也揣着糊涂。无规无距,如孩童的游戏一般,心境超然物外,到了“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境界。
唐画家张璪曾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宋画家范宽也说“与其师人,不若师之造化”。得画趣于山水,寄悠情于笔墨,得意忘形,心物相融,慢慢地,轻了。
那些小品里无语的留白,曾经是胸藏丘壑,放任成一声晚来风急的叹息,一句凝结的不甘心的诘问,又是一笔草草聊以自娱的宽慰。像画了一个圆圈,最后还在画里。
远避尘世,不受迎送之劳。自持澄怀,当游四海之外。
心,跳脱了出来。
我以为,红艺一直是立在道槛上的,入和出之间的,他在两边观望,不标榜自己是“槛外人”,也不愿“仰天大笑”,他自愿这样,而且深知如此的妙处,可以把世情当风景看,把风景当俗情看。想留时有如许相对,令人不堪,如《搔痒图》的发发牢骚、《石不能言最可人》的劝默助思、《知心三两句 犹带梅花香》的温情脉脉。想走时有只红酥手牵着,如《春满枝头香满袖》,浪漫春花留住那一刻徘徊;《雪夜闭门读禁书》,一纸风流藏下的一襟畅怀。
这些细细品啜的山水、风物意象唤起了红艺的审美意趣,但又不止于此,而是超越耳目感受,独领自然生命之精神韵味,由风物景象洋溢的大化流变、运行不已的生命律动,彻悟到本源之“道”,甚至以内心先有老庄之玄境来映现山水风物之境,即所谓“老庄为意,山水为色”,“山水以形媚道”,通过画面来“澄怀观道”。尤喜他的《一肚子不合时宜》,一只奇形怪状的老匏在丝藤间自顾自活着,不管春夏秋冬,不管冷嘲热讽,“萧然忘羁”,“守寂寞而存神”,自成就一派风光。
山水风物一旦被学识养成后的性情入画自适,自然会对绘者给予滋养,久而久之,“归目寄欢,心冥二齐”,其哲学、美学的意蕴将更加深厚,更助于物我观照,骋目驰笔。现在,红艺已然发现这其中之肯綮,以肥遁山林、优游自适的高情逸致,也以生死忧困、苦乐自知的人间悲悯,锻炼自己的初心,随意点染,因有好景在心,自然、贯气、凝练,好到浑然不觉。如《花开有声 相坐无语》、《故人相见总不迟》,自信而且“信他”,观者于这样画面相对,自“有暗香盈袖”。
木心先生在《文学回忆录》里讲宋词引到周邦彦《满庭芳》:“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渌溅溅。凭栏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
先生说,“我临睡前背背,就睡着了,真是风雅性感。”
红艺的小品,亦当如是。
编辑:DEF168
最新资讯
新闻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