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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外续谭 李瓶儿写真 刘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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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9 23:40:18
李瓶儿从病重到死亡,这期间西门庆人性中良性因素大显现,他超越了肉欲,达到对李瓶儿纯情挚爱。李瓶儿停灵的时候,他请到一位韩先生,来给李瓶儿揭白留影。揭白,就是揭开盖在死者面部的白布,以便画像者能观察到容颜。书里写韩先生用手揭起灵前千秋幡,只见李瓶儿勒着牙青手帕,虽故久病,其颜色如生,姿容不改,黄恹恹的,嘴唇儿红润可爱,当时仆人来保和琴童在旁,捧着插屏颜色,大家围着韩先生,就要看他执笔写真,西门庆则忍不住掩泪而哭。应伯爵一旁告知,此是病容,平昔好时,比此还生得面容饱满,姿容秀丽。韩先生就说,他曾在前些时五月初一,在岳庙烧香时,见到过李瓶儿,意思是他把生时的印象和死后的颜容合在一起落墨,是有信心为李瓶儿写真留念的。西门庆要他画一幅半身的、一幅全身的,给他一匹缎子上盖、十两银子的报酬。
 
韩先生很快就打好了半身画像的稿子,西门庆让小厮玳安拿到后头给众妻妾看,让她们发表意见,以便韩先生修改定稿。吴月娘的反应是:成精鼓捣,人也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又描起影儿来了。李瓶儿死后西门庆的表现,吴月娘多有不满,一些处理方式,她认为已经僭越了她的地位,为李瓶儿写真,又添一例。潘金莲怪话更难听。孟玉楼、李娇儿也难免流露醋意。但是到头来她们还是提出了一些具体的修改意见:嘴唇略扁了些,左额角偏低,眉毛还不够弯。后来韩先生按她们的意见修改了。头七那天,韩先生送来正式的半身像,西门庆见了满心喜欢,众人无不夸赞,说只少口气儿。
 
《金瓶梅》产生的时代,在欧洲意大利,大体正是文艺复兴运动风起云涌之时,那时候欧洲的画家通过人体生理解剖,获得对人体肌肉骨骼的精准认知,在画人物时不仅面容栩栩如生,通体也都接近生命活体的真貌。但是与之平行发展的中国绘画,一是人物画始终不能成为主流,到明代时,活跃的知名的画家大都热衷山水画与花鸟画,偶尔画人物,也多以写意为主,几乎不能还原人体肌肉骨骼的质感;二是作为艺术家的画家,所画的所谓文人画,和作为民间画匠,应官府或富豪的约请,去画写真,完全分流。我们现在可以看到典藏在南京博物院的一套《明人十二肖像册》,会发现,这些民间画匠绘制的人物写真,就面容的还原而言,应该说还是相当成功的,只是缺乏欧洲文艺复兴绘画里那种体现立体感的明暗处理。除了面容,画匠所重视的,也应该是雇他们画写真留影的官员富人特别在乎的,就是对体现社会地位的冠帽头饰与袍服的工笔描绘。
 
书里写韩先生所画的李瓶儿写真,无论半身还是全身,对头饰袍服的描绘都非常到位:头戴金翠围冠双凤珠子挑牌,大红妆花袍儿,十足的贵妇气派。
 
西门庆对韩先生为李瓶儿的写真十分珍视,办完丧事后,写真像挂到李瓶儿故居中,但李瓶儿人去屋不空,丫头迎春、绣春留在那里,其实已经没有用处的奶妈如意儿,也还没去。西门庆仍到李瓶儿故居去,见画如面,十分流连。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西门庆人性中的负面因素也就复苏而且膨胀,就在李瓶儿的写真像下,他占有了如意儿,当然如意儿也是主动地投怀送抱。西门庆死去后,李瓶儿写真画像下落如何?书里没写,读者可以猜测到八九不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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