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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中的衣食住行 电阻丝里的太阳 周春梅

文章来源:大手笔网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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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4 19:35:21
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奥兹有一位与众不同的母亲,他用自传体长篇小说《爱与黑暗的故事》,为母亲画下一幅美丽而悲伤的肖像。
 
与善于分析、喜欢说话的父亲不同,母亲擅长安静地倾听与观察。她对衣服感兴趣,只是因为那是透视穿衣人内在世界的一个小孔。她也常常用探寻的目光打量朋友家的家具和各种小摆设,仿佛借此可以走进朋友的内心。她告诉奥兹,了解各种物体的名称还不够,还应该用鼻子闻,用手指尖触摸与感觉其温热度、滑爽度、精细度和硬度,倾听敲击时发出的声响。任何一块布料或一件家具、器皿都具有迥然不同的感应和耐性,它们并非恒定不变,而是按照一年四季或昼夜时间、触摸或闻嗅它的人、光与阴影,甚至我们无法了解的模糊习性的变化而变化。无生命物体和植物也有其内在欲求,应当懂得用一种不贪的方式去感知,倾听,品尝,闻嗅。
 
这样的万物有灵说,遭遇了学究气浓厚的奥兹父亲轻微的嘲讽,他开玩笑似的评论说,她比所罗门王还要有远见,据说所罗门王能听懂任何动物、任何飞鸟的语言,但是她掌握了毛巾、汤锅和刷子的语言。
 
的确,母亲为奥兹打开的并非定义清晰、界限分明的理性世界,而是一个流光溢彩的幻想世界,是诗人的世界而非学者的世界,属于美而非真的领域,属于那些更开放和敏感的心灵。奥兹日后成长为出色的作家,当与母亲这样的启蒙教导分不开。他的感官和心灵都向世界敞开,并将其转成与世界一样美丽丰饶的文字。比如寒冷寂寞中,他用一个小小的电炉取暖,与之做伴:“它逐渐发亮,开始你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就像走在砂糖上,随后淡紫色的微光在电阻丝两端出现,随后淡红色的微光开始向中心散发,像羞答答面颊上的红晕,随后变成深红,随后迅速不顾任何体面地撒野,从赤裸裸的明黄到放纵的酸橙绿,直至线圈中央发亮,不可阻挡地炽烈燃烧,通红滚烫的火光如同透过反光镜的亮晶晶金属盘看到的野蛮太阳,让你不得不觑起眼睛。”
 
安静中,他学会了倾听世界的秘密:“在院子里和大街上,黑沉沉一片岑寂,无边无垠,你可听得见流云在屋顶间低飞,轻抚着柏树梢头。可听得见浴室里水龙头的滴水声,沙沙声,要么就是抓挠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只能凭脖颈后的毛发梢感觉。”
 
奥兹的父母有一个文化教养很高的朋友圈,其中不乏知名作家。母亲辞世多年后,奥兹偶然碰到了其中几位,他们说他母亲是位非常迷人的女子,一个真正受到启迪的读者,每位作家孤独地在书房里艰苦劳作时,都梦想着拥有这样的读者。显然,一个敏感而丰盈的灵魂,由此产生的高品质的倾听与对话,对于作家而言,远胜于评论家那些貌似完备而深刻的理论。在奥兹的潜意识里,大概也一直在为母亲这位最优秀的读者努力写作。
 
这样一位母亲,却未能逃离黑暗。犹太民族颠沛流离的历史,个人生活与梦想的距离,都让抑郁深入她过于敏感的心灵,并最终吞噬了她年轻的生命。但爱依然在延续,她留给孩子的最宝贵的礼物,是从电阻丝里看见太阳的能力。多年后,奥兹在小说的结尾化身为一只小鸟,一遍遍地呼唤早已离去的母亲:“鸟儿爱莉斯惊异地呼唤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无济于事,然而它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现在依然时时在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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