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确,人生是多彩的,生活自带诗意。但要发现生活的诗意,需要一双聪慧的眼睛;把平凡琐碎的生活活出诗意,则需要一个有趣的灵魂。丘山的诗集《交流电》,既洋溢着生活的诗意,也描摹了诗意的生活,两者臻于完美的结合。
日常生活都能成诗。丘山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有着非凡的敏感和超强的感应能力,他的诗写的都是他的日常。他写家乡的米粉、母亲做的饭、自家果园的柚子,写搬家、打扫、睡眠、做梦、打嗝,写高铁、飞机、步行,写编辑、会友、喝酒,写女儿、写思念,写家庭生活,人间烟火、生活种种,信手拈来,皆可入诗。
他写家乡南城的米粉,“一碗老家米粉/是一声声叫着乳名的呼唤/是魂牵梦绕的家园的情感/是最好的乡愁配方啊/老家的米粉/是一根长长的精神脐带/怎么也吃不完/永远也咬不断”(《米粉·乡愁》),道出了绵长而深沉的乡愁。他写自家果园里的柚子:“妈妈说,我们的柚子当然是最好的/它的甜,是太阳的味道/是从大自然风霜雨露中提取的糖分/但你也要跟朋友们说清楚/我们的柚子树挂果两年,还是新树/到了明年、后年,还会更甜”(《我的柚子兄弟》)。他能在最平常的家务活中发现快乐:“拖地,抹灰,每一个房间的尘土中/都能掏出时光的金砂和碎银/厨房诉灰土温度要高一些/有一些小颗粒还会烫手/卧室的灰尘有熟悉的香气/客厅的灰尘比书房的活跃很多/我俯身捡拾到更多的快乐”(《拖地》)。
读这些诗,感觉丘山就是一个生活的诗人,写诗对他来说就是新陈代谢,是一日三餐,像树叶发芽那样自然。他是写诗的快手,特别擅长捕捉生活的诗意,他的很多诗是在乘车、散步、酒后写就的,可谓倚马可待。他喜欢把身边生活写进诗里,这一点,颇有苏东坡之遗风,“天地万物,嬉笑怒骂,无不鼓舞于笔端。”丘山写诗随心走笔,随时可作,衣食住行、人生感遇,事事都可用作诗材。他点铁成金,将普普通通的生活写得诗意盎然、滋味深厚,让人感觉原来诗意就在日常、就在我们心中。
生活的诗意,是需要浪漫打底的。真正的诗人都是浪漫的。“在明月山上午餐/酒还是要喝一点的/随便什么酒/都能唱出魏晋飘逸的感觉/筷子再长一点/就能夹一片云朵下饭/不过味道实在太淡了/饭后爬山/与一条林中小路共谋出轨/在多情飘渺的雾岚中/快意浮生/飘飘欲仙”(《在明月山》),这是何等的潇洒飘逸。坐一次普通的火车,也能写得风起云涌、快意无边:“坐在绿皮火车上/我想等夏天来了/我要爬到车厢上面去睡//我躺在车厢顶上/把自己打开/火车像是我的翅膀/我在夜色中飞翔//满天繁星像倒扣的大海/一个浪,又一个浪/向我推涌而来”(《火车诗之六》)。而浪漫的人多半单纯、天真,他以女儿的口吻写道:“杭州有一个湖/名叫西湖/“扑通!”/我爸爸掉进去了/每天游啊游/游啊游/到了周末/我和妈妈用两根铁轨/把他捞上来/让他回家”(《捞爸爸》),这种天真无邪的童心、灵魂出窍的想象,清新脱俗,让人感佩。
生活的诗意,来自深情的表达。诗言志,诗也言情。感情是诗歌的生命和灵魂,抒情是诗的专职。他的诗作很大一部分都是抒情的,写故土乡情、父母恩情、家人亲情,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技巧,感情真挚、清澈又柔和。
作者是个深情的人,他在《此生》中写道:“此生最深情/生命那么长的眷恋/远方那么长的铁轨//此生最深情/命运那么薄的纸/夜色那么重的字//此生最快活/春风那么烈的爱/流云那么浅的恨”,不管人间是否薄情,命运待我如何,但我的深情不变。
他写母爱:“望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母亲/我有时会想/其实我们俩前世是陌生人/是什么使她成了我的母亲/给我手中递上一碗饭/其实我们终究会在时光中走散/且不再见/我手中的这碗饭/会被时光夺走//这么想着/我慢慢吃着饭/一粒一粒/细嚼慢咽”(《一碗饭》),读着让我泪目。
作为一个中年人,作者也经历了不少苦难与委屈,但他对这世界依然抱着炽热的爱。“我以温柔的诗句/和砸向敌人的石头/爱着这个世界/那砸向敌人的石头/也充满着炽热的爱!”(《我爱》)。他的情感是如此的温柔敦厚,甚至是“以德报怨”的痴爱。
生活的诗意,需要幽默来调剂。幽默是一种智慧,常以调侃、自嘲来发挥。诗人这样调侃自己:“昨夜我梦见了我/我梦见我长高了许多/我弯下腰来跟我说话/我踮起来跟我握手/我看着我/像看着另一个人/但又知道我们是同一个人/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我握着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梦见》)。丘山是位出版人,因家与工作单位分处两个城市,周末常坐火车往返,于是他幽默地写道,“火车是一个动词/大地是一个名词/铁轨半推半就/是一个没有立场的助词/站台是一个形容词/汽笛是一个副词/离别是一个量词”(《火车诗之三》)。离愁别绪经幽默一调剂,就有了乐天认命的通达,心里也不那么难受了。
诗意的生活,是用最日常的语言来写诗、来表现生活。丘山的诗,语言是平日常用的口语,题材取自庸常生活,但他的诗歌绝非简单的“口语诗”,更不是“口水诗”,他的诗作是被赋予新意的口语,是从他心底里长出来的,有着浓厚的生活味,不会沾染别人的口水,无雕琢之病,在字里行间、在选材炼意之间蕴含着丰沛的才情、机锋与哲思,“充满神性/又带着日常的体温//诗在高处/又沾满尘世的灰”(《诗》)。
丘山的诗轻盈、灵动、清浅,相信识字的人都能看懂,“没牙的村妪炭翁也能咂摸出一点儿诗味”。他写一家人相聚的欢乐:“到了夜晚/一家人待在一起/互相发出光亮/一家人在一起/夜晚就是彩色的”(《彩色的夜晚》)。他写父子间的微妙感情:“每次回家,跟爸爸的交流/基本上靠酒杯完成/有时我们会站在一起/沉默着,往同一个方向眺望/直到妈妈喊我们吃饭”(《写给父亲的诗》)。他借刷牙写人到中年的感悟:“人到中年,已习惯/把想说的忍住没说/隐藏在齿缝里的话/剔出来,清理干净”(《人到中年》),读来都感同身受,共鸣油然而生。
凡是有生活和有美的地方就有诗,自然而然,信手写出,往往是得意之作。丘山常说:“写诗要那么用力干什么?”他在诗中自况,“我写的诗/体积很小/分量很轻/只有光阴的重量/和烟火的温度/我的诗/连简单的包装都没有/净重21克”(《我的诗》)。他善于用轻快的语言表现并不轻松的生活。
丘山的诗,既是生活的诗意,又是诗意的生活。他用朴素干净的语言去体察、描摹、感悟、升华日常生活,诗情与生活在他的诗作中和谐统一。他的诗本色真诚,至情至性,读来亲切可感,让我们从中收获对人生的诸多感悟,触动我们从庸常的生活中抬起头来看看星空、想想远方,向着更真、更美、更好的方向出发。
编辑:DEF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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