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面临双世界：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这已是不争的事实。虚拟世界的出现，让本已复杂的社会治理现代化增加了的新的因素。
前不久，笔者提出社会治理需要重视“双世界”这样一个现实问题时，有人说，想听到更多更具体的有关虚拟世界治理的意见。说实话，对此，我没有特别的研究，思考也不深入，希望能听到更多专家们的高见。这里说点粗浅看法。
多年来，在网络空间治理方面，我国各部门顺应互联网大潮的兴起，积极主动，因势利导，是做了大量工作的。特别是近年来，正在形成体系化治理格局。总体上看，治理和发展之间是相对协调，相辅相成的。因而，为网络产业和数字经济在我国健康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撑和良好环境。
但客观规律告诉我们，治理必然滞后于发展。在发展过程中，问题不断出现是正常现象。尤其是随着科学技术的快速演进，新技术、新应用层出不穷，在迭代更新加快的情况下，治理滞后，就成了自然而然的现象。
今天，在网络空间里，人们一方面享受着科技发展带来的各种便利和多彩，一方面对伴随便利和多彩而来的各种纷扰、乱像和欺诈等，也感到苦恼、无奈和气愤。无论社会如何发展，人们对于有序、安宁、健康、和平，总是一种本能的追求。所以，网络空间里那些乱像，是人们反感、讨厌，甚至深恶痛绝的。对网络空间，坚持不懈地跟上发展步伐加以有效治理，是客观需要，人心所向。
那么，当前网络空间治理有哪些工作急需要做呢？我认为应该在已有的法律、法规、规定等基础上，从更具体的方面入手，分门别类做好网上各种“边界”的划清工作和行为人的责任明确工作。这样才能使网络空间逐步真正走向有序、清朗、健康、安全，成为人类现实生活相伴生的理想新世界。
所谓“边界”划清，是指治理需向更多更具体的方面推进，明确更多更细的界限，让行为人就像在现实社会中一样，有着更明确的网上行为遵循，受到应有的制约。当前，网络空间许多乱像之所以存在，有时甚至让人产生有增无减的感觉，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很多情况下，法律法规管住了大的方向性问题，特别是涉及到犯罪等刑事等方面问题。但管不住许多模糊地带的问题。现实社会中，道德、环境、身份等因素形成的无形制约，网上是缺失的。许多方面，由于“边界”尚不明晰，导致一些人利用网络身份隐蔽，时空无限等特点，给大众制造了烦恼，增添了麻烦，甚至造成严重的伤害。
举个简单的例子，唐山打人事件期间，在打人案曝光后，有人为了蹭流量，居然把自己的抖音网名和头像改成了主犯的。甚至将某主犯发过的视频，搬运到自己的账号上。 还有人借着事件，故意让网友误认为自己是唐山打人者，招引很多人跑去骂他。甚至还特意录了视频，说“所有黑粉们，一会儿有惊喜”。有人在其视频下留言：“摔凳子那个是不是你？”。他回复道“是我又能咋滴”。人们纷纷跑到他的账号留言声讨。结果，平时只有几十次播放量的作品，转眼就有了几百万的热度。短短三天，涨粉近50万。目的一达到，此人迅速改口，说自己很清白，是被恶意炒作，已报警。对此，有个叫李月亮的网友曾有较详细的介绍。
蹭流量，目前已是网上常见现象之一。流量是线上生存发展的必要条件，是网络社会一大特色。正当获取流量，就如线下的报纸杂志追求发行量，本无可厚非。但所有这些行为，就像线下一样，要不要设置底线？要不要明确边界？利用唐山打人事件，冒充打人者，通过激起网友义愤，反向利用人们的正义感，达到获取流量的个人目的，这和现实社会中的欺骗、诈骗有区别吗？如此的行为，是听之任之，让更多人有样学样，还是必须禁止？禁止又怎么禁？依据什么禁？显然，是需要做出依据的。这种欺诈行为，看起来好像没有造成人们物质上的损失，但对于无数正直的关心打人事件的普通人来说，受到恶意玩弄和欺骗，心理伤害是明显的。尤其被打者本人及其家属，伤害更是严重的。同时，还搅乱了事件本身以及人们对事件的正常关注，对事件的处理有害而无益，是十足的添乱。这种行为，无疑给网络空间平添了纷扰。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例子。其实，利用网上身份隐蔽，操作简单的特点，扰乱秩序，给人们带来纷扰的情况五花八门，差不多天天都有。故意用往日特定环境下的信息，混淆今天人们视听的有之；编造虚假信息，谣言惑众的有之；录制低俗色情视频，非法获利的有之；组织网络水军，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有之；用“样品”诱导，售卖假冒伪劣商品的有之；大肆宣扬错误价值观、人生观的有之……
明确边界，实际上就是划出底线。这是一件更细致更复杂艰巨的工作。网上治理，肯定不能和现实社会一样，应有比现实生活更宽的空间。正因为如此，就更需要有明确的底线。
线上明确边界，要和行为人责任相联系，最终才能取得应有的效果。互联网上的一切内容和展现的一切行为，其实都不是天生的，都是线下现实社会中的你、我、他，也就是具体的“人”之所为。所以，网上的治理，说白了，从根子上看还是线下的问题。这就是为什么提出社会治理现代化体系建设必须重视综合治理的原因。要线上线下一体化考虑，最终才能形成完整的治理体系。否则，线上管线上，线下管线下，问题终将难以解决。底线，实际上是为线下行为人而设的。
当下，网上涉及明显违反法律法规的行为，线下当事人一般已经难逃法网。但在以上提到的许多模糊地带，一方面由于线上边界不清，另一方面更因为责任主体没有承担应有的责任，导致许多问题久治不愈。人们看到，许多情况下的惩治措施，往往是关闭行为人窗口，很少见到对行为人的惩戒。
线上的乱像，产生的根源是线下。现实社会中，人们的行为是有明确边界的。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哪些做得了哪些做不了。受长期形成的诸如法律、道德、人际关系、生活环境等各种因素约束，人的行为是存在明确边界，因而能够自我约束的。
到了网络空间，由于人的身份可以隐蔽，时空可以倒转，现实社会中的各种约束因素减弱了，甚至没有了。一些人便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因情绪、无知、私欲、贪婪、仇恨等任何一个原因，都可能利用互联网这个开放的空间，发泄或表现一番。现实社会中受地域限制，个人行为影响有限。网络无边界，无地域限制，因此，造成的影响要大得多，带来的纷扰和危害，要严重得多。这时候，如果只是作线上关闭其窗口之类处罚，明显不足以儆效尤。是治标不治本。
多个城市因疫情而采取措施期间，我们见到许多辟谣的信息，有的城市差不多天天都有。天天辟谣，说明天天有谣。许多虽算不上特别严重的谣言，但每一条不是引起大范围恐慌，就是引起群体性情绪激愤。有些可能是以讹传讹，有些属于道听途说，有些就是捏造事实。不管这些谣言危害程度如何不一，但造成的社会负面影响和对人们正常的生活秩序形成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老百姓不希望谣言将自己置于不确定之中。在类似疫情冲击的状况下，本来已经存在恐慌，更不希望雪上加霜受到无端纷扰，增加更多焦虑。这就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网上“谣言”，为什么没完没了？有人抱怨说，我知道不能传谣，但你让老百姓怎么判断是谣言？事后辟谣当然需要，但且不说谣言已经造成的恐慌，很多情况下，辟了的谣，往往在许多地方还在传，因为传播的途径和范围无法重合。显然，对待谣言，只是事后辟谣是不够的。需要将网上的边界和行为人责任结合起来，才能做好制度性防范。从根子上断了谣言的源头，才是治本之策。如果说以往来不及做这么细的工作，那么，现在应该开始这些工作了。因为这是网络事业有序发展的必然要求。
最近，网上疯传一段视频，贵阳街头一女子深夜跪在马路上，声泪俱下，央求志愿者给些吃的。说邻居们早已无米下锅。其状况之惨，令无数人心存同情，甚至义愤填膺。一时间，各大平台纷纷转发。各种群组，也是议论纷纷。但很快，有人在网上发了一段在附近高楼上录制的完整视频，原来跪地女子背后还有一位男士，他们事实上是在“演戏”，在录制“节目”。网上流传的原视频，正是他们的“杰作”。真相一出，引起人们一片愤怒，纷纷要求严惩肇事者。欺骗给人们带来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这不再次告诉人们，只有让行为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才可能逐步将网络建造成服务人类的美好空间。
（原载《网络舆情》2022，10，3，第38期。文中略有改动。作者人民网原总裁，人民日报高级记者何加正）
编辑：DEF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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