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厂竞业：莫让制度滥用成为员工之殇

 

竞业限制制度设立之初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企业商业机密，维护企业竞争优势，但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以限制劳动者择业自由为代价的。

 

对全体员工无差别签订竞业限制协议，而且竞业限制对象几乎囊括全行业，无异于在行业之内、企业之间建起座座城墙堡垒，有损人才发展，也无益于市场活力。

 

逢人就送的大厂“竞业福”

 

近年来，竞业协议泛化的趋势难以遏制，特别是在高新技术产业。

 

2018年，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发布的《竞业限制纠纷案件审判白皮书》指出，竞业限制协议签订范围不断扩大。部分用人单位不区分劳动者岗位是否接触秘密，一律签订竞业限制协议。

 

2020年，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发布的调研报告显示，当前竞业限制制度在实践运行中存在竞业限制的劳动者范围严重扩张、竞业限制所欲保护的标的界定困难等问题。

 

竞业制度滥用，成为越来越多的大厂员工之殇。在脉脉上，有人戏称，现在大厂是逢人就送“竞业福”，而且此“福”扩展技无限大。

 

一个体现就是竞业公司范围无限扩大。2020年7月，拼多多认证员工晒出一份公司的竞业协议，并表示协议中标明的竞业公司把“基本上整个互联网都禁了，而且最新的名单只多不少，进去了还有没有本事找到其他公司，你们自己看着办”，特别是在竞对名单后加的一个“等”字，无限拓展了竞业公司范围。

 

2021年3月，有商汤科技认证员工爆料，商汤竞业协议有整整两张纸，竞业公司包括大疆、海康、BAT……几乎囊括所有知名企业。腾讯一名认证员工也表示，自己作为小兵，在离职前一周被通知启动竞业，员工完全没有argue的权利，虽然自己不会去竞对公司，但公司用的包括不限于名单的说法，让他十分忐忑。

 

另一个主要体现就是对所有员工实行无差别竞业，有的甚至包括应届生、实习生。2021年3月，一位阿里巴巴认证员工表示，最近一年，不少阿里云离职的朋友们都被竞业了，职级从P5往上算起，竞业范围基本上是告别互联网本行业了，剩下的路要么转行，要么别在互联网待了，要么自己玩个大半年，自己创业如果做一样的事也是被竞的，奉劝各位好自为之。

 

2021年6月，一位浦发认证员工表示，浦发信息科技部全员要求签署竞业协议，刚入职的本科小喽啰也属于涉密人员。2022年1月，锐捷网络认证员工在离职时被启动竞业限制。看到竞业公司名单后，他有些震惊，“这是限制了全行业吧”。而且他表示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竞，“我就是个应届三四年的普通售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重要”。

 

无差别、无限大的“竞业福”，将员工的现在和一段时间的未来，与公司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面对竞业协议，我们能怎么办？

 

当打工人面前被摆上一纸竞业协议，究竟能如何应对？答案是签的留下，不签的走人。可以说员工在竞业协议面前，毫无话语权。

 

2021年8月，大疆芯片部门被传全员签竞业的消息在脉脉等职场社区引发热议：“一个组一个组地签，不签的再关小黑屋约谈一个一个签，竞业范围广到需要个人想象力，还可以无限添加，签了基本只能老死在这了。”消息得到多位大疆认证员工的确认。

 

其中，帖子里一句“这是禁不正当竞争，还是禁打工人的活路？”引发了大家的共鸣。

 

互联网程序员们虽然算是高技术人员，但技能专且单一，往往可就业范围非常窄。一旦竞对范围扩大，程序猿们的后路基本就被断了。离职的半年到两年内，往往只能家里蹲。竞业补偿通常为此前月均工资的30%，但也不足以让打工人们躺平，而且五险一金会断缴。

 

被竞的打工人，会面对诸多尴尬境地。例如，在面试下家时，有的企业为了规避法务风险，即便企业不在竞对名单之内，也不敢冒险接收该员工。

 

在脉脉上，有第三方竞业相关服务公司员工科普，原公司如何发现员工偷偷入职竞对公司：第一件基础动作就是给竞对发挂号信，一旦显示本人签收，就证明该员工在这个地址。有些网友分享经验，可以告知新公司的HR，通过挂靠第三方公司曲线入职。但也有人总结，当前通过外包形式曲线入职依然会被查，会以被拍摄方式作为违反竞业证据，而且公司倾向于在竞业期满时发起诉讼。

 

还有更多新形式的坑。例如，字节跳动认证员工就表示，自己当初拿年终奖换了公司期权，但离职时期权会单独签署两年竞业协议，违约期权作废，且期权在竞业期间不给予补偿金。此外，当初的年终奖换了期权，年终奖对应的薪资就不算在劳动竞业协议赔偿金的基础月薪中，原本那份竞业协议的补偿金也降低了，可谓是鸡飞蛋打。度小满认证员工也表示，“自己的期权买自己竞业，真是难为管理层了”。

 

也有不地道的公司会连续几个月不发竞业补偿金，甚至是当员工入职非竞对公司后停止发饷。但一旦发现入职竞对，就会立即补发竞业补偿金，然后立即起诉。对此，有脉友建议在原公司连续三个月不发放补偿金后先要申请仲裁处理，避免造成风险。

 

然而，要想遏制整个行业的竞业泛化之势，不能单靠员工一己之力。

 

莫让制度滥用成为员工之殇

 

竞业协议的滥用，已成为各国商业界普遍存在的问题。

 

2021年7月，美国总统拜登下发行政命令，想要摆脱“竞业禁止协议”，以恢复健康的市场竞争。据白宫称，竞业禁止协议影响到3600-6000万美国人。

 

我国《劳动合同法》也对竞业限制适用人员有所规定，限于用人单位的高级管理人员、高级技术人员和其他负有保密义务的人员。但在实践中，往往存在一些问题。

 

西南政法大学经济法学院副教授熊晖在对2015-2019年间我国556份“竞业限制”裁判文书进行研究时发现，近年来，竞业限制纠纷中竞业义务的承担主体竟不是“高管”或高级技术人员，绝大多数属于“其他负有保密义务的人员”（占总样本的79%），且这其中有77%是基层岗位员工。

 

熊晖指出，基层员工能接触的商业机密十分有限，适用竞业协议的合理性并不充分。

 

因此，在知晓该情况下仍推行全员、全业竞业的用人单位，要的就是与员工的一场豪赌。但员工忠诚度不是靠绳子捆出来的，企业创新活力也不是靠竞业能够激发出来的。大搞全员竞业，伤害的是基层员工利益。

 

熊晖曾在研究中指出，基层员工工作技能较为单一、工作领域相关对固化，如果离职后不能从事原有领域工作，可能影响员工基本职业发展。即使是汽车工程师、互联网程序员等从事技术含量较高职业的人员，也面临离职后不从事原领域工作就难以实现就业的困境。

 

在脉脉上，就有快手认证员工的感慨印证了这一点，“离职时被启动了竞业，选择面好窄啊”。特别是对于安防领域等寡头垄断市场，有海康威视认证员工就愁苦地发问，“竞业协议上明明白白写着不能去大华、宇视，可这圈子就这么大，不去这两家还能去哪里啊”。对他们而言，互联网已经成了进来容易出去难的行业。华为认证员工表示，“华为智能驾驶产品部离职需要签竞业协议，要不然不给办离职手续，想来的要慎重了！！！来了就别想主动走。”

 

囚徒困境深深影响着行业内的打工人。对此，腾讯认证员工表示，打工人必须支持打工人，这协议是半强迫性质的，不签没法入职，再说哪个公司没偷偷招被竞业的人，公司又当又立而打工人只能被限制？他指出，竞业限制制度“已经被严重滥用了，想留员工又不想花钱，就搞出这么多幺蛾子”。

 

深信服认证员工也反对竞业制度的滥用，“一个人往往长期在一个领域发展，跳槽后基本也是同类型的公司，竞业限制根本没办法继续干下去，换个行业根本不值那么多钱了，那还跳什么槽。”

 

有脉友表示，虽然支持对高管竞业，他们确实掌握了公司的核心数据和未来战略，但是现在有很多经理利用竞业威胁自己的员工。目的有二，拖黄你的offer，或是震慑团队其它同学，看你们谁想走。也有网友列举了竞业协议的危害，只能被迫在一家公司压迫，996、低工资；禁止人才流动，打压工资，不利于工资上涨；打击新的竞争者产生，不利于行业竞争，科技发展。

 

“互联网巨头的发展趋势是向对方领域无限渗透的同时，又在全新领域重新划定疆界，业务的重合带来的竞争关系早晚会出现。”浙江日报曾评论，“企业对关键人才启用竞业协议，往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相比保护自己权益，限制对手企业发展显然更紧要。”

 

当前，互联网巨头的发展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作为高技术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互联网行业的人才正常流动是行业创新力的保证，也是我国互联网产业国际竞争力不断提升的动力。

 

小院高墙损人损己，互联互通方能共赢。正如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发布的《涉竞业限制劳动争议案件疑难问题的调研报告》中所言，“市场经济的活力在于竞争，人才流动是竞争的动力，若不合理地、过渡地限制劳动者自主择业权，最终将不利于促进市场诚信和激发市场活力”。

 

来源：天极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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