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6月12日,阿根廷政府宣布,将近700亿美元债务重组的谈判期限继续延长至6月19日。这是近一个多月以来阿根廷第四次延长债务重组谈判的最后期限。EEE大手笔网—中国第一文化门户网站
目前,阿根廷已积累公共债务3240亿美元,约为GDP的90%。
加之疫情影响,阿根廷经济发展可谓举步维艰。
阿根廷,曾经是世界第7大经济体、第5大出口国,富裕程度不逊于当时多数欧美国家。
昔日的经济强国,如今却“倒账”成习,多次登上国际信用评级机构的黑名单,成为全球唯一由发达阶段退回发展中阶段的国家。
阿根廷因何从“神坛”重重跌落?
1
迅速跨入全球一流富国阵营
1810年,五月革命凿开了西属拉美领地的第一道裂缝,阿根廷从此摆脱了屈辱的殖民地身份。
此后,历经数十年的动荡,1880年,罗加将军当选总统,解散各省军团,巩固中央政府权威,农牧业阶层利益代表稳占政坛,内争外扰逐渐平息,拥有丰富自然资源的阿根廷迎来了大好时机。
西部安第斯山区铀矿蕴藏量居拉美首位,北部平原被大片森林覆盖,东部是广袤的潘帕斯草原——海岸线绵长、气候温和、降水充足、土质肥沃、牧草茂盛,集中了全国80%的种植和畜牧养殖业,坐落于此的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既是阿根廷最大城市,也是南美大陆最为繁忙的港口。
第一次工业革命后,欧洲国家城市化进程加快,市场需求骤增。阿根廷抓住机遇,实行外向型经济政策,小麦、玉米、腌肉等农牧产品源源不断地从沿海港口运往欧洲。当时,英国人餐桌上的牛羊肉,40%来自阿根廷。
广袤的牧场和发展前景吸引了大批欧洲移民。据统计,从19世纪80年代至20世纪30年代,约有400万欧洲人(大多来自西班牙和意大利)前往阿根廷谋生,参与农业生产和铁路建设,为阿根廷的出口经济繁荣及早期工业兴起提供巨额劳动力。
注:85%的居民均为欧洲后裔,混血人种、印第安人及其他人种仅占到全国人口的3%。因此,阿根廷并不存在其他拉美国家那样突出的种族/民族问题。
这时,阿根廷像一座亟待开采的金山,吸引了大量国外资本流入。
当优越的自然资源遇见稳定的政治环境,再借工业革命的一缕“东风”,阿根廷出口创造了大量外汇收入,从而掀起国内农业、基础设施、社会经济的发展高潮。
*到一战前,阿根廷农业种植面积扩大近50倍,国土面积的55%皆为牧场和草原;
*1880—1913年,阿根廷全国铁路里程由2500公里增至30000公里,60%通向潘帕斯草原;
*1880—1916年间,经济总量翻了8倍,以每年6%的GDP增速创下世界纪录;
*20世纪初,阿根廷人均GDP是英国的一半,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区的平均工资比巴黎还高出25%;
*农牧业出口带动食品冷藏、加工等初级工业较快发展,1913年,出口总额达5.19亿比索,农牧产品占比97%,71.3%的工业消费品实现自给;
……
可以说,在一战之前的半个世纪里,阿根廷不仅是拉美国家的经济领袖,甚至称得上全球一流的富国。在当时的欧洲人眼里,“阿根廷人”成了“富有”的同义词。
然而,这种欣欣向荣的景象并未持续太久。
繁荣背后,后来撕裂这个国家的各个势力正在酝酿之中。
2
不是真“独立”,没法硬气
依靠出口和国外投资发家的阿根廷经济对外依附性强,其市场、机器、投资,甚至运输货物的交通工具,都来自欧洲。
这意味着,国际战争、经济危机,甚至投资国的政策变化,都会给阿根廷经济带来沉重冲击。
一战爆发,欧洲国家陷入战火,自身难保。阿根廷与欧洲的贸易联系被切断,外资供应链形同虚设;英法工业生产转向全力支持作战,阿根廷工业品进口受阻,国内工业品和原材料价格猛涨;失业率与通胀率走高。
到1914年末,布宜诺斯艾利斯近30万人失去工作;因煤炭断供,街头的路灯也不得不熄灭。
美国趁虚而入。进入20世纪,美国工业产值已超过英法德,占世界的30%。美国力求独占拉美,驱逐地区内的欧洲势力。因此,阿根廷成了美国的头号目标。
战争期间,阿根廷对美出口羊毛总额从500万美元增长至7500万美元。美国对阿针织品出口额增加93倍!1915年,阿根廷73.1%的进口汽车来自美国。
19世纪末,美国与拉美国家成立美洲国家组织,加速美洲国家一体化进程。
一战后,美国威尔逊政府采取中立政策,一边为欧洲交战双方供应军火,牟取暴利,一边继续扩大对阿根廷投资和贸易。
然而,两国的经贸联系并不牢靠。
1917年,美国出于自身利益对德宣战,呼吁拉美国家也参与其中。伊里戈延总统深知参战定会损害阿根廷利益,并不想趟浑水,严守中立立场。
砸钱,没能换来阿根廷的绝对忠诚;撤资,又有可能把它推回欧洲怀抱。这令美国如鲠在喉。
实际上,阿根廷本就对美国在拉美扩张势力心怀芥蒂。伊里戈延本想借美国参战之际,争夺拉美地区领导权,后因没有得到周围国家的回应而作罢。
1929年,大萧条拉开帷幕,世界市场商品价格(尤其是初级产品价格)骤降,两国因牛肉等农牧产品出口竞争,频频发生摩擦。此后两年间,阿根廷GDP下滑14%,出口收入缩减1/3。
1930年政变上台的保守派军政府转而抱紧英国的大腿。到1931年,英国对阿根廷投资达21亿比索,是美国投资额的3倍。
1933年,两国签订贸易协议,英国帮助阿根廷解决农牧业出口困境,条件是阿根廷为英国煤炭和纺织品出口提供优惠。
大萧条后,世界各国已普遍转向贸易保护,阿根廷背靠的国际市场大门越开越小。
1939年,二战全面爆发。西欧沦陷,英国封锁了欧洲大陆,阿根廷工业再遭断供,煤炭进口量仅为战前的1/6,贸易和投资活动也深受影响。1941年,阿根廷出口仅6%销往西欧,较战前缩减近40%。
眼看又被英国抛弃,军政府转而向美国求助,结果无功而返。
3
内部矛盾,不可调和
20世纪初,依靠农牧业出口贸易繁荣,东部沿海的地主、农牧业主和跨国资本家积累了大量财富,他们用这些钱收购土地、投资早期工业和交通运输。这15%的人口,长期掌控着国家经济命脉和政权。
与之相比,为数更多的劳工和中产阶级所得利益微不足道。这个群体以欧洲移民为主,没有投票权,被长期排除在阿根廷政治生活之外;他们生活在内陆省份,远离世界市场惠泽,经济落后。
19世纪末20世纪初,来到阿根廷的欧洲移民。
两大群体之间的矛盾愈发尖锐,1902年,阿根廷爆发了第一次全国大罢工,2万多名劳工参与其中。从1907年到1910年,仅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就发生了785次罢工。
1916年,激进党人伊里戈延当选总统,中产阶级和劳工群体开始成为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与保守的农牧业集团对抗。此后,阿根廷成立全国总工会(CGT),大型工会组织走向合法化。
30年代,阿根廷劳工人数上升至百万,大批移民劳工从内陆省份涌入布宜诺斯艾利斯,农牧业集团的统治基础被削弱。
1930年,代表农牧业集团利益的乌里布鲁发动政变,依靠军队力量推翻激进党政府。
1930年,一份宣布政变开始的报纸。
两方势力首次交锋,开创了阿根廷政坛借军人之手夺权的先例。在此后的半个世纪里,军队一直是阿根廷改朝换代的工具。
当然,政变后的政府不是铁板一块,保守派内部各系争执不休,总统换了一个又一个,却少有人真正考虑如何调节利益分配、化解社会矛盾,中产阶级和劳工群体的利益,一直被排除在政府议事日程之外。
另外,执政者忙着垄断权力、任人唯亲、打击异己,选举作弊成为常态。在1935年布宜诺斯艾利斯省选举中,保守派调换投票箱、伪造选票,甚至强行阻止激进派参选。1938年科连特斯省选举中,最终投票数竟比登记人数还要多。
作为既得利益者的农牧业集团疯狂敛财,导致国家经济发展不平衡,贫富差距越拉越大——1941年,阿根廷9个内陆省的收入之和,仅及全国应缴税总收入的1%;贫困省的人均收入,只有布宜诺斯艾利斯市人均收入的10%。
国内权力纷争未停,国外势力干扰不断。
二战后期,阿根廷卡斯蒂洛政府坚持中立,引起美国不满,随即停止对阿根廷供应武器和物资,企图分裂军队力量和卡斯蒂洛政府。1943年,阿根廷军队倒戈,陆军部长拉米雷斯夺取政权。
然而,新一轮政变后,阿根廷政府与轴心国关系更为密切,连总统本人都曾接受纳粹德国的贿赂。
直至战争结束,美国始终对阿根廷态度强硬,不断干预阿根廷总统选举,企图推翻军政府政权。
4
谁来拯救阿根廷?庇隆?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饱受内外“夹击”的阿根廷人等到了胡安·庇隆。
在1943年政变中,他是拉米雷斯的陆军上校,作风亲民、言论颇具煽动力,使其获得了大批劳工的支持,在军政府中平步青云。
他趁机整顿阿根廷工会组织,让亲信身居要职,加强对劳工群体的影响力。
1945年,庇隆成立了劳工党(正义党的前身),高举改善劳工待遇的旗帜,参加总统选举。
次年,庇隆获得了52.4%的选票,被满怀希望的劳工阶级推向舞台中央。
1946年,胡安·庇隆当选阿根廷总统。
这时,美国担心继续保持敌对态势,会把阿根廷推向苏联,开始与庇隆政府缓和关系。
内外矛盾缓和之后,庇隆给阿根廷开出“药方”——进口替代工业化,利用高关税和外汇管制、限制工业品进口,保护阿根廷本土工业部门的发展,带动就业和劳工收入增加,从而扩大国内市场,减少对国际市场的依赖。
庇隆宣布一切自然资源为国家所有,并不惜高价将英资铁路公司和美资电话公司等企业收归国有,削弱国外资本对阿根廷经济的影响力。
欧洲国家战后出现粮荒,阿根廷靠出口粮食换来大量外汇,这些钱,被用来进口发展初级工业所需燃料和原材料。
于是,1951年,阿根廷工业生产总值比1943年增长50%,纺织工业产量是1940年的3倍。
1948年3月,英资铁路公司正式移交阿根廷政府。
可是,庇隆的改革之路不可持续。
在内,政府压缩农牧产品收购价格,外汇创收没有惠及农牧业者,沉重打击生产者的积极性,1946年到1949年,国内农牧业总产量下降了17%;
在外,随着欧洲农业生产逐渐恢复,国际粮价下跌,外汇红利不再,1945年到1948年,阿根廷黄金和外汇储备下降89%。
依靠外汇生存的初级工业,失去了动力。
在这种情况下,为维持劳工群体的政治支持,庇隆顶着财政赤字实行高福利政策,1946年到1949年,短短3年,劳工实际收入增长达40%!
外汇枯竭、财政吃空,政府却在增发货币刺激消费。
1946年到1952年,阿根廷的货币发行量增加了1倍,同期GDP却只增长了13.5%,造成比索大幅贬值,通胀率攀升至37%,劳工增长的工资被抵消殆尽。
窘境,逼迫着庇隆,放弃经济独立之梦:
1953年3月,阿根廷与美国石油公司签订合同,开采阿根廷南部油田;8月,颁布外国投资法,美国资本重回阿根廷。
1954年,劳工群体要求加薪,被拒。
动了选民的奶酪,庇隆政府的根基不再牢固,1955年,他被保守派控制的海军势力赶下台。
此后,阿根廷再陷政变泥潭,总统前前后后换了18次,平均每位的执政时间不到2年。政府官员把时间花在观望谁是下一任总统上,行政极其低效。
上位者大肆肃清庇隆残余势力,期间,3万名正义党人“失踪”。美国不断向军政府输送资金与武器,企图借军队之手控制阿根廷。
军政府重新开放市场,恢复与欧美国家的传统贸易关系。
要知道,庇隆留下的民族工业遗产毫无竞争力,瞬间被国际市场冲垮,大批工厂倒闭,外债数额逐年增长,到1982年,已占到GDP的70%。
国家陷入债务危机,民众怨声载道。
这一年,阿根廷在马尔维纳斯群岛(英国称福克兰群岛)战争中一败涂地。原本打算借战争转嫁危机的军政府愿望落空——战败,引发了更大规模的反政府运动,加速了自己政治寿命的终结。
5
变卖家产?倾家荡产
此后,阿根廷政坛还剩下两股主要力量,激进公民联盟和正义党。
1983年,激进党人阿方辛胜选,既要周转政府,又要安抚选民,他只得小心翼翼地削减公共开支,无奈军政府捅的窟窿实在太大——在“失去的十年”(80年代)里,阿根廷GDP持续负增长、通胀率飙上3000%、外债高达633.14亿美元。
眼看着无力回天,阿方辛干脆提前卸任,撒手不管。
1989年,正义党人梅内姆接下阿根廷的烂摊子。
卡洛斯·萨乌尔·梅内姆。
为稳定政权,他首先赦免了多名因政治迫害被判入狱的前军政府高级将领,借此呼吁各派势力和解;主动与美国交好,并重启与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贷款援助谈判。
这时,风靡拉美的美国新自由主义的“经济药方”到了,梅内姆欣然接受“治疗”。
*拿着IMF的贷款,梅内姆积极推进国有企业私有化。他虽出身庇隆主义党派阵营,却乐意借助农牧业保守派的力量,颠覆庇隆主义的经济根基。
结果,他上台不到一年,阿根廷几乎所有国有企业都被拍卖或转让。
*为鼓励经济开放,采取激进的贸易自由化政策,一年内取消大部分非关税壁垒,制定税率逐级递减的关税结构,平均名义关税税率也从26%降至17%;
注:名义关税,是指一国对同本国某行业相竞争的外国商品征收的进口税。
*为抑制恶性通胀,推动建立货币局制度,以法律形式将比索与美元1:1挂钩,迫使政府停止滥发货币。
阿根廷市场化改革力度之大、方式之激进,在拉美国家中实属罕见,效果立竿见影:1991年,恶性通胀从四位数骤降至84%,到1995年时已被控制在1.8%。稳定的宏观经济环境很快吸引外资回流,1992年到1994年,累计流入资金322亿美元。
时隔30多年,阿根廷进入新一轮经济加速增长,甚至被IMF封为“改革样板”,供他国借鉴。
然而,繁荣仍未持续多久,这轮改革的恶果便显现出来:盲目变卖国有资产,使国家经济命脉被跨国资本控制,对外资的依赖越来越强;金融市场完全开放,国内资本也借机外流,储蓄率不升反降。
1999年初,邻国巴西爆发金融动荡,雷亚尔大幅贬值。僵硬的货币局制度束缚住了阿根廷的手脚,与美元挂钩的比索被迫升值。由此,阿根廷出口竞争力遭沉重打击。
没了外汇收入,政府偿债能力受到质疑,外资出现回流。
私有化催生了一批暴富的工厂主,大批工人却被工厂辞退,国内失业率常年保持在14%以上,内需极限压缩,贫富差距扩大。
1999年危机爆发以来,阿根廷经济累计衰退率达-24.13%,是一战后最为严重的一次经济危机。
税制改革后,因无需承担征税的责任,地方政府不断扩充公务员队伍,财政连年赤字。2001年,地方政府雇员人数是中央政府的2.5倍,财政赤字占GDP比重高达6.4%。
梅内姆的继任者德拉鲁阿向IMF求援,并极力削减公共开支,然而此举未能拉回投资者的信任,国外资本继续逆流,外汇储备锐减,大量国内资本也出逃避险。
阿根廷经济失血过多,陷入失控。
2001年12月,因IMF停止提供新贷款,阿根廷开始公开“倒账”,暂停对1320亿美元到期外债的还本付息。
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倒下后,固定汇率失守,比索急剧贬值75%;企业大面积倒闭,失业率上升至25%;愤怒的民众走上街头,城市暴动不断,两周之内连换5任总统。
阿根廷,从经济危机走向全面危机。
6
灾难片,重放一遍
这次动荡后,正义党内部发生严重分裂。
2003年总统选举,梅内姆因糟糕的政绩落败,党内忠实的庇隆主义拥护者基什内尔趁机上位。他将这场危机的全部责任归咎于梅内姆对庇隆主义的“叛变”,及其推行的市场化经济政策。
于是,一帮继承庇隆遗志的正义党人,拽着阿根廷走回了半个世纪前的老路:
*废除货币局制度,实行经济本币化和汇率自由浮动;
*将航天、核电等领域企业重新收为国有,并强化对私有化企业的管理;
*重拾贸易保护政策,加强对流入外资的限制和引导。
这时,中国经济迅猛发展助了基什内尔一臂之力。2006年,中阿双边贸易总额达57亿美元,同比增长11.3%。中国成为阿根廷的第四大出口目的国和第三大进口来源国。
依靠大豆和肉类出口,阿根廷再获丰厚外汇,得以摆脱债务危机。2002年到2008年,阿根廷年均经济增长7%,外债占GDP的比重由70%下降到30%。
当然,30%也不是个小数字,阿根廷依然背着1000多亿美元的外债。
基什内尔夫妇。
注:内斯托尔·卡洛斯·基什内尔(左)与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基什内尔(右)。
基什内尔没能根除过分依赖外资的痼疾。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国际大宗商品价格大幅下跌,阿根廷的外汇来源又被切断。
这回,“接棒”的克里斯蒂娜将庇隆主义引向了极端:强制收回已私有化的铁路与石油企业,不予补偿;限制玉米出口,大幅提高大豆出口关税;加强外汇管制,甚至命令统计局粉饰经济数据,欺瞒民众……
于是,危机进一步深化:2012年,阿根廷金融系统近120亿美元资金外流,比索加速贬值,真实通胀率或达25%,年度总财政赤字达530亿比索(约合110亿美元)。
2010-2016年阿根廷经济与就业指标。
经济增长无力,债务雪球却越滚越大。
2014年,阿根廷与“秃鹫”基金谈判破裂,政府宣布不再偿还200亿美元的外债,再陷债务风波。
长期困扰阿根廷经济发展的顽疾再次绊倒了庇隆主义,2015年,高举变革大旗的激进党人马克里当选总统,又把阿根廷扳回了市场化的道路上。
*为吸引外资流入,取消外汇管制,对美元不加管控,与30年前的梅内姆政府如出一辙;
*为缓解外汇短缺,降低出口税率,取消出口配额,刺激农业生产。
可是,马克里两个目标都没有达到。
2016年,美联储进入新一轮加息通道,外资非但没有流入阿根廷,本币对外贬值反而更为严重。
单位美元兑换阿根廷比索日汇率变动。
消除贸易壁垒后,阿根廷农产品走向国际市场。但接连两年的自然灾害导致农业减产,外汇收入并不乐观。
无奈的马克里只得继续借债度日。2019年3月,阿根廷外债占GDP的51%,规模超2600亿美元,外汇储备却只有610亿美元。8月,阿根廷被迫宣布部分债务重组,涉及金额约1010亿美元。
马克里政府期间,阿根廷经济连续三年衰退,通货膨胀率超过40%,财政赤字超4000亿比索。2019年底,超过1/3的阿根廷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阿根廷人均GDP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的排名变化。
阿根廷经济,像是一个钟摆,徘徊在庇隆主义与反庇隆主义之间,陷入由短期繁荣和常态危机交织而成的怪圈,一步步走向衰落。
7
疫情来袭,谁在哭泣?
被市场化改革伤害得体无完肤的阿根廷民众,又一次把庇隆主义请了回来。
2019年12月,费尔南德斯接任阿根廷总统,正义党重获政权。
可是,费尔南德斯面前的难题越积越多。
国内外资本已经对阿根廷彻底失去信心。2019年8月总统初选结束,阿根廷外汇储备就出现了一波“大逃亡”,余额仅剩541亿美元。大选尘埃落定后,又一轮外资出逃,比索下跌20%。
还没等费尔南德斯设法填补马克里留下的“巨坑”,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截至当地时间6月13日,阿根廷累计新冠肺炎确诊病例30295例,增速逐渐加快。布宜诺斯艾利斯成为疫情重灾区,集中了全国80%的确诊病例和75%的死亡病例。
为控制疫情蔓延,费尔南德斯政府选择牺牲经济利益,强化防疫管控。
阿根廷从3月20日开始进入全国居家隔离状态,商铺悉数关门。目前,政府已数次延长隔离令期限至6月28日,并加强布宜诺斯艾利斯与其周边城镇之间的交通管制。
*受强制隔离和商家停业影响,3月全国经济活动同比下降11.5%;
*出口也遭受严重损失,3月农产品出口净收入10.64亿美元,同比下滑6.9%;
*5月26日,阿根廷汇市开盘就一路下滑,当日美元兑比索汇率跌幅约2%;
*疫情之下,布宜诺斯艾利斯今年第一季度房产成交量只有4000套,同比减少60%。
疫情重创阿根廷经济,一连串债务到期,更是雪上加霜。
4月22日,阿根廷政府公布了涉及近700亿美元的债务重组方案:要求减免36亿美元债务本金、减免379亿美元债务利息,以及延长3年债务偿还宽限期。
因谈判不顺,阿根廷政府目前已四次延长与国际债权人的谈判期限。
5月22日,因未能偿付一笔5亿美元的到期债务利息,阿根廷政府第九次主权债务违约,惠誉将其评级下调至“有限度违约”(RD)。
25日,布宜诺斯艾利斯省政府发表声明,将原定于5月26日债券重组谈判的最后期限延长至6月5日。这笔债券本应在5月14日到期,如今,布省已进入宽限期。
眼看政府根本无力偿还债务,国内外资本继续逃离这个“无底洞”。
其实,从2019年10月开始,阿根廷政府就采取了一系列外汇管制措施,国内民众每月仅有200美元的换汇限额。
但这没能阻止人们甩抛比索,自4月政府申请债务重组后,阿根廷的美元存款额已连续下跌一个月,外汇储备跌至4年最低。
新冠肺炎疫情拖垮经济,回旋困难;政府无力偿还外债,一拖再拖;内外资本放弃比索,外汇亏空——阿根廷经济又走进了死胡同,除了公开“倒账”,似乎别无选择。
等待阿根廷的,或许是足以比拟20年前的更大危机。
百余年间,阿根廷由盛转衰,踟蹰在危机与改革的无尽循环之中。
然而,权力斗争此起彼伏,利益集团交错制衡,依赖外资举债度日……不解决这些顽疾,阿根廷就难以真正破解钟摆式发展的难题。http://www.dashoubi.org/news/zxzx/2020-06-24/13620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