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读书,记忆最深刻的,只有一个字:快。用一句成语来形容,那就是:一目十行。如果仅仅是我独特的体验,那就有炫耀的成分了。其实,每一个儿童都具备这样的能力。而且,每个孩子都是那么做的。
大人总是嫌孩子读得太快,囫囵吞枣,走马观花,浮光掠影。大人自有大人的迂腐和偏见,他们一长大就忘记了他们的童年,忘了他们的童年也是那么干的。
儿童和成人是大大不同的,儿童阅读是奔着有趣去的,被好奇心所驱使。成年人读书,总是有很重的功利目的,总要读出点什么意义啦,价值啦。犹如行军,一个轻装前行,一个负重前行,谁快谁慢,不言而喻。
文学书,尤其是小说,大多数孩子是奔着书的故事去的。一开始读,就想着结局如何。一个人物出场,第一个念头便是想确认,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们关注坏人或者说敌人的程度,要远远大于好人或者英雄。因为英雄非常容易解读,他光明磊落,始终活动在阳光之下。而坏蛋出场,则灯光昏暗,我们必须瞪大眼睛,仔细关注才好。实际上,我们在阅读此类小说的时候,就像个蹑手蹑脚的跟踪者、警惕者,想看看坏蛋究竟想干什么。毫无疑问,也在焦急着,忧虑着。
儿童的记忆力和视力总是远远好于成年人的,他们最擅长的是快速浏览,这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领。他们的心灵还没有沉重的积淀,没有阅读经验和人生经验的羁绊,不去考虑什么比较呀,鉴别呀,审美呀等等,所以,轻松自如,一路奔跑。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和阅读有异曲同工之妙。大人需要沉思,而儿童不需要,或者说不需要深度思考。所以,一目十行是童年阅读的基本特征。我常听到家长劝告自己的孩子读书读得慢一点,我自己心里就暗暗发笑。这同让百岁老人读书读快一点的道理是一样的。
另外一个让我快速阅读的方法是:跳读。比如说《林海雪原》《苦菜花》《红日》《连心锁》《桐柏英雄》等等,我一般都采用跳读的方法。我不喜欢其中说理的部分和唠唠叨叨的大段对话。我估计,很多孩子都有类似的体验。因为几乎每个孩子都是在唠叨中长大。遇到读书这种纯粹可以心灵放松的时刻,孩子肯定会厌恶其中的唠叨。而且,儿童的人生阅历没有提供足够的识别经验,所以,在儿童的眼里,这是无趣的,可以忽略不读的。
小时候读过很多杂七杂八的书,比如民兵斗争故事、民间故事、游击队故事。读到精彩处,热血沸腾,恨不能自己也拿一支枪去冲锋陷阵。这是文学的力量,也是文学的教育功能。读打仗的书,可能会滋养自己的英雄情结。在现实生活中,我很弱小,胆怯,大病缠身。从心理学角度说,英雄梦可以弥补我的缺陷和缺憾。另外,人格和思维的单纯和简单,让我不太喜欢太复杂的东西。很优秀的小说家,在我眼里是个“阴谋家”,好像故意挖陷阱让人掉进去一样。我不否认,柯南道尔、克里斯蒂的推理小说,也让我如痴如醉,但读它们的时候,我已经是少年,甚至是青年了。书非常好看,但是读起来很疲惫。
我发现,跳读和改写改编有相似之处。跳读,使故事变得更紧凑,故事性更强。书中的故事可以讲述,才方便分享。其实,很多很多长篇小说包括议论、抒情、对话、描写,这些都是无法讲述的。因此,有人说长篇小说是扯面,拉得可以很长,但是面的分量却是很轻的。童年的阅读,最能够让孩子记忆深刻的,大概就是故事和细节,哪怕是一个绰号。比如我对浩然《艳阳天》里的人物“弯弯绕”记忆深刻,而对“萧长春”就很模糊。
一目十行的阅读,是一种客观的普遍的存在,如同饿了要吃饭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曾经很认真地做过一次调查,在一个小学里面,我问一个班的学生,像一本语文课本那么厚的小说,多长时间能读完?他们回答我:半个小时。这对于成年人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若非有一目十行的能力,半个小时很难读完。我们不能指望孩子像成年人一样去阅读。如果不能够理解儿童的这个特点,那么,对孩子们讲什么阅读,讲一本书的意义和价值,真的是鸡同鸭讲,不在一个频道上对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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