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导演五百是在五元文化办公室。公司四处摆放着潮流配饰,坐在会客厅对面的他一身休闲打扮,手机套着女儿用过的带钻手机壳,和棒球帽放在一边。“潮流是一定要追的”,聊及创作者与潮流的关系,他用了两个“一定”。
在网剧还处于蛮荒时代打造《心理罪》;拍摄中国第一部漫改真人剧《画江湖之不良人》;监制高口碑剧《白夜追凶》后,推出《古董局中局》拓展悬疑题材边界,在国内短剧市场还未兴起的时候打造12集《在劫难逃》,乐于追赶潮流与敢于创新,让五百和他建立的五元文化在影视行业中快速奔跑,成为近年市场上少有的在网生内容中起家,实现跃迁的影视公司。
五元选择题材的标准是什么?“有市场,观众喜欢看就行”,他回答得干脆。和其他知名导演不同,五元文化创始人,“弧光联盟”发起人,拥有多重身份的导演五百,带有创作者与资本的双重属性。有人将影视当成艺术,他坦诚,“我是把影视当成产品的人”。
和年轻时候梦想做乐队不管不顾不同,影视创作不是梦想,是他喜欢且擅长干的事儿。追赶潮流,以市场为导向,认为“观众爱看的就是好作品”,同时也承认影视作品的文艺特殊属性,需要将社会责任感排在第一位,其次是尊重工业化,第三才是商业价值。或许也正是得利于这样的市场思维,让导演五百和他建立的五元文化一直马不停蹄。
在风云变幻的影视市场里,如何快速进阶?以下为导演五百的个人自述:
我是把影视当成产品的人。
产品就是共同生产的作品,这导致它必然需要工业化。而所谓的工业化流程不是一个人想出来的,是成千上万人不断努力实验出来的,要尊重这个机制。这一系列属性导致影视必然是制片人中心制。商业和艺术的平衡,就在尊重产品的基础之上,它会自动产生平衡。比如拍摄文艺片,本身商业性就弱。可能有人会要求能不能把商业和艺术平衡一下,其实这事就平衡不了,它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而且什么样的人拍出什么样的作品。
比如我们是拿着剧本去选导演,导演过来做阐述,他要详细的说明对故事怎么理解的,想怎么拍,美术风格什么样的,动作戏要怎么呈现,介绍音乐风格,设计风格。这样是为了保证导演和项目是双向匹配的。换句话说当导演觉得这里面有一条线或者有两条线不舒服,想要改,要变动的剧本已经超过20%—30%的时候,我认为可能这个导演就不适合这个项目。
同样的投资、同样的剧本,交给不同的导演拍绝对不一样。个人表达是在血液里的东西,只要拍就一定有表达,但是不能单独抽出来。思考我到底想表达什么,一抽出来它就会变得很私人化。就是看你最开始是做迎合大众市场的作品,还是做迎合小众市场的作品。
我们公司拍悬疑剧多是因为悬疑剧容易出导演。我觉得人看清自己是最重要的事。有的导演既想要自我的东西,想让观众理解他,又想希望票房大卖,这不拧巴嘛。
当你的诉求变成别人需要理解你的创作的时候,作品就已经不那么市场化了。现在很多年轻创作者也有这个问题,年轻人总是还想表达。其实每个人情感经历不一样,你越是想表达越是容易用力过猛。职业导演要把自己想明白。
像有些导演,为一个戏可以磨三年、五年。但我属于这个题材起个头,就想再换一个题材拍。很多系列我只拍一部,几乎没有想把一个剧从第一部拍到最后一部的想法。尤其是市面上没有的题材,我先拍着看看反响,反响不错了,那不是能帮市场多拓展一种题材吗?
我思维跳跃,在拍戏的时候会去想公司的问题,在公司的时候会去想联盟的事,在弧光联盟可能又会在想拍戏的问题,而不是我做导演就只想导演的问题。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样?
与其说我喜欢导演这个职业,实际上我就是喜欢影视这个行业。包括后期剪辑、调色、美术、前期拍摄,各个工种和部门我都喜欢抢着去做。尤其你说我拍一个作品,这个作品拍得老好了,我也就没啥。但如果我找到一个新导演,这个新导演特别厉害,我就特别兴奋。行业不是一个人的,得是一群优秀的人才行。
你只有把这个行业做好了,我们每一个人才有饭吃。
潮流是要追的,这个是一定要追的。不能抗拒新的事物,像短视频、游戏,我手机上什么都有,学习强国也有。没事你就看看,因为年轻人既然爱看就有他的道理,得了解一下他们的喜好。人的大脑的储存量是很猛的,就是多听、多见、多看。
潮流是会轮回的,我们现在看12年前的东西,反而觉得这个东西怎么这么好看,因为怎么说呢?这是一种潜意识情绪的灌入,就像学校恋爱很多人都是同桌,为什么是同桌呢?就是因为距离近,你挨着坐了三年,对方长得再不好看,也会觉得她怎么这么好看,这是人的一种状态。
同样的,影视也是一种潜意识情绪的灌入。所以为什么我说得让人物把观众代入进去,它是潜意识地在带进去。你比如影视剧里,镜头从底下像一条蛇一样“刷刷刷”走上去,你心里已经有预期了,从上面出来一个东西是超过你预期的,就会惊吓一下。蒙太奇就是控制你心里的节奏,这要过于强调观众就会猜到,要是不带到那么多,那前面那些点就没埋住,这是分寸的问题。
所以镜头运用有N种,但是只有几种是最合适的,我对摄影的要求就是一定要合适。先不要跟我聊审美,构图不是什么高级的事。会构图拍出来的片好看,只是一种技术,这是作为摄影的基本功。恰恰你摄影需要捕捉的是情绪,在情绪的基础之上你再完善你的构图。这是先后顺序的问题,必须抓最重要的那个东西。人只要有吃住行,有七情六欲在,情感就是不会变的。
拍戏是个克制的过程,人与人之间也是克制的过程。我认为一名创作者重要的是感知现在、感知现实、感知当下。有很多创作者自己把自己拘在一个小环境里,拍出来的东西就是在那个小环境里形成的。咱们总说有些片子感觉文艺,不是这个片子文艺,是他的感知和他的收获就在这个圈子里。他们不是对产品不了解,而是对社会不够了解。就比如做手机、做食品、做任何产品,首先一定要了解这个国家,了解这个社会,了解社会各个圈层的人,不了解就听不见嘛!把自己锁在城堡里了。
你得知道老百姓平常关注什么,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这些每天就在你身边,你只要抬起头看看就好了。我就鼓励导演和编剧去聊天、喝酒、交朋友,不要担心交到坏朋友,没关系的。不要认为自己是一个很骄傲的人,谁配不配做你的朋友,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你交到坏朋友对你创作有帮助,交到好朋友对你创作也有帮助,甚至交到一个很无聊的朋友,对你创作还是有帮助。无所谓的。
我最早参加了崔永元新锐导演计划,当时崔永元问所有参赛者一个问题,什么是电影?我说电影是种生命。它是个生命体,只要不让它从剪辑房出去,你就可以随意改造它,但是当放出去的一瞬间,它有它自己的命。我到现在都认为这个是特别精准的形容。好的作品生命力会长久一点,那你说什么能长久呢?就是懂得为人之道,懂得周易,真正懂得这些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时候,你才能真正懂得作品。
我认为一个导演能和整个剧组的关系都磨合得极好的话,他拍的片子也会有更多的观众缘被喜欢。当导演在剧组内就有很多问题,今天不是跟制片吵了一架,明天就是跟演员吵一架,后天就觉得整个不好,他拍出的东西也是拧巴的,这种东西他自己想逃避都避不掉。
存在即合理。懂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时候,你才能真正懂得作品。
所有企业的核心,永远抛不掉的两个字就是创新。
挑战会大,任务也会重,但这是市场给的机会。哪怕在这个过程中失败过,失败就像咱们感冒似的,人哪有不得病的。病好了抵抗力才能更上一层楼,我们都躲着,这个事怎么行呢?
五元文化去年做了一系列12集的短剧。12集是我做《心理罪》之前就一直想尝试的一个事。它对未来的商业模式都有很好的转化,第一季为什么拍12集,是为了第二季。第一季不是为了要赚多少钱,就像苹果手机横空出世了之后,用户从不接受到发觉这么好用,再出产品的时候用户自然会买单,剧也是这个道理。你第一季所有的口碑、反馈都极其良好,能没有第二季吗?
除了做剧,《大人物》之后电影也会接着做。不管是院线电影还是网络电影,在我来讲都一样,就是90分钟左右的一个产品,最终卖到了院线还是互联网,这个对我来讲不是最重要的。最终的产品导向都是TO C,要直接和观众对话。
这跟“寒冬”的本质一样。打造短剧、TO C产品,就是对创作者的要求就更高了。不能再浑水摸鱼了,得靠实力穿衣服,靠作品武装。文艺不能再裸奔了,不然寒冬再来咋整。
还有一个要注意的是,影视行业跟影响力有关,所以需要行业里的人使命感更强。你身上要是没有这种使命感的话,这条路就很容易走偏的。有很多剧我们这边都不碰,就是我觉得那种剧真的是……要是我就不会去拍那种剧,那意义是什么?社会责任感是什么?为什么要拍它呢?很多剧我都没接的原因就是,干嘛要拍这个东西,我不理解。我觉得没有约束是产生不了任何艺术的,艺术的本质真的不是自由,而是约束。
所以在选择项目上,我不是说从来没有担忧过,但即使达不到每个产品爆款,至少得知道哪个产品会有哪批人去看。什么是好作品?观众爱看就是好作品。有些剧很热,但是豆瓣评分不高,也可以是好作品。至少作品有那么多人看,达到了自身目的,有的作品是什么都想要,什么目的都没达到,很尴尬。豆瓣评分作为一部剧是否有深度的参考就行了。
借着疫情,最近反思会多一些。它在提醒我们,之前在乎的那些东西到底对还是不对。我想很多企业在复工之后,都会重新考虑它的战略方向以及使命。五元文化之后的作品里肯定要多注入中国文化了。不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我们学会了西方的生产模式,但内核上还是要保留中国文化,现在可能需要加速地注入,将中国文化更快的对世界输出。
责任、使命感、文化输出,这说起来的确很“虚”。我原来也是这么认为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感悟,我发现人一定要务虚。满足人日常生活的那些是务实,但实际上最终支持你活着,坚定你每天兴奋的而是务虚的东西,比如爱情、亲情、友情、梦想。最终人是务虚的,不是务实的。
我也是一点一点才明白什么叫文化自信,什么叫文化输出。这个别人理不理解我不重要,但是你一定要持续不断的输出。因为年轻人总有一天会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