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林的眼里含了泪水。小崔马上收住笑容，郑重地说：“兆林，我懂你。”兆林的脸孔落上了一片云影。他用牙齿咬住了一片花瓣，舌尖一翻就卷进了嘴里。一抹桃红在兆林的唇边残留着，小崔的心一动。
吕中与陈兆林在山坡上的老栗树底下进行了一次长谈。这次谈话吕中已经酝酿很久了。最近他的身体出了点毛病，偷偷到医院查了查，医生说是肝病。医生说不是很大的问题，但吕中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在这种感觉中吕中觉得自己应该见一个人，李荃或者陈兆林。李荃的事是铁板一块，想见她一面也难。而陈兆林就在自己的手心里，什么时候想见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件事一拖再拖。吕中最后下定决心不是半壁山的水库修好了，而是因为自己的肝病重了。
吕中离兆林很近，近到不时能拍一拍兆林的肩。他们回忆了初次见面的一些情景，吕中喜欢兆林，喜欢到为了他和李荃不惜得罪地委书记。你到天底下问一问，有这样二百五的县委书记吗？兆林笑了笑，说没有。
话题到这里是轻松的，吕中也明白。可话题不会到此为止，他还有更想说的话。“兆林，我知道你和李荃恨我。如果不是我让李荃去团校，李荃很可能没有这场劫。可我今天想说的是，这件事不能光怪我。去团校的那么多人，怎么就那五个人被打成了反党分子？李荃也没有遭丈夫遗弃，她怎么能趟这个浑水？”
吕中还说了很多话，渐渐的他和兆林的距离又远了。在这期间兆林没有说一句话，吕中忽觉肝部一阵剧痛，他用拳头顶住了。
送走了吕中，兆林拖着疲倦的身躯向鬼头崖方向攀登。鬼头崖曾经是游击队的大本营，烟火熏黑的山洞使人怀疑时至今日仍有人在那里埋锅造饭。兆林一有空闲就会到这里走走，当年游击队员们遗落的东西比比皆是。兆林站在鬼头崖上就能看见李荃，李荃裹在风里云里。李荃的气息就在风里云里弥漫。兆林站在鬼头崖上眼前就会出现幻觉，天空会变得赤红，是火也是血的颜色。李荃横刀立马冲杀在血与火的胶合中，像极了电影中女主角。可现实生活中的李荃与女主角的境遇却相去甚远。兆林怎么也想不明白，李荃去地委团校只三个月，如何就能变成反党分子？仿佛那里原本就张开着一张网，随时准备捕李荃这只麻雀。外面政治风云的变幻兆林知之甚少。兆林每天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黑黝黝的大山和大山上黑黝黝的丛林。兆林有时会这样想，如果当年来半壁山的不是自己而是李荃，那情景又当如何呢？兆林把种种解不开的疑团统统带到鬼头崖，一颗心都被山风吹皱了。
兆林站在鬼头崖最高峰的一块大石头上，对着沉沉落下去的一轮红日大声喊：李──荃……
百花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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