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人,经常把“饭局”的炫耀吊在嘴上,我突然间也想起不同时期不同的饭局,以及由此引起的甘苦与欢乐。在上世纪70年代时,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基本上还是几个人合住宿舍,吃的也是单位的集体灶。下班吃饭,我们就敲着饭盒和饭碗,叮叮当当地一路走去,以示对每一次吃饭的期待和庆祝。
那时候“饭局”的名词还没有出现,异常简单的伙食和生活条件,一直伴随着我们的青春期。渐渐地就进入八十年代,渐渐地就组成家庭和婚姻,好点的单位就有了单身宿舍——被后人称作筒子楼那样的住宅。简陋而又简单的变化,在那时候似乎都是一次翻天覆地。下班后的楼道里,到处都是锅碗瓢盆的交响曲。如果是有好的朋友同时搬过来,这时就会把两家的几个菜碟端到一张饭桌上;于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甚至也能听到猜拳行令的热闹了。
如此这般的热闹,如此这般的吃饭,而且都是自己动手,搬桌子借凳子,再把随意的几盘菜端上桌,这就很像个宴席了。有人就发明了新的称谓,把这样的吃饭就叫“摆一桌”。既然是“摆一桌”,那就是始终没有离开家庭的领地,渐渐地,谁家添了个孩子,谁家有人升职了,筒子楼里就会有人喊:“谁谁谁你该摆一桌了!”
随着岁月的变迁,随着日子的普遍好过,“摆一桌”的召唤也会变得五花八门,比如说谁出了一趟差,谁和媳妇打架后又和好,谁第一次坐了飞机等胡乱编造的借口,也成为“摆一桌”的正当理由。这样,“摆一桌”有时候又成了邻里朋友间善意而坦然的敲竹杠——当然那样的敲竹杠也会引火烧身,“你们小两口一直和和美美,难道不该也摆一桌!”
既然“摆一桌”日渐频繁,就是另一种意图的前奏和信号——由此,“摆一桌”不再新鲜,名目繁多的“饭局”就披挂上阵了。可是,早些年我又发现,当大家都分而散之,各自住进不同地域的单元房之后,自己的家庭就似乎成为交流的禁区。不管有多大的喜事,饭局大都设在酒店里。甚至多日不见的朋友想说说话,也几乎都是在茶馆见面,互相之间极少串门,极少踏入别人的家庭。城市的楼房越来越密集,情感的纽带却越来越疏离。
如今,虽然时而还能听到“摆一桌”的煽动或者邀请,但是真正意义上的“摆一桌”早已经名存实亡了。从“摆一桌”到“饭局”,当然也是生活富有的标志,同时也印证着时代的变迁。我一直记着“摆一桌”,不是对那种生活困境的留恋,而是觉得那朴实的字眼所具有的丰富的精神内涵——没有虚假没有矫情,更没有模式与客套;而是曾经的我们在艰难的生活状态中,以饮食为寄托,寻找精神的快乐,寻找情感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