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老钟，执教高中语文32年，有18年在做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他不仅要和住校生们晨跑、早读，半夜三更，老钟还会定点醒一次，挨个蹑手蹑脚检视孩子们的宿舍有无透出微光。他后来隔着学生宿舍的门缝，都能觉察到有没有人打着手电，头上顶一件长袖外套当“遮光罩”，在昏暗的光线下窸窸窣窣地看书。
平原上的乡镇中学，用功的孩子很多，父母都不用解释为啥要学习，只要在割麦的时候带着孩子下一天地，麦芒就会把那孩子赤裸的手臂都“挠”花了，沾到汗水，火辣辣地疼，孩子的学习积极性立刻就上来了。他们看到，父辈的脊梁依旧在火辣的太阳下深躬下去，改变一家人命运的重担，难道不是已经移到他的肩上？
因此，老钟焦虑的问题，从来不是“该怎样说服孩子们快马加鞭”，他每天回家与妻子讨论的问题是：“孩子们太累了。两尺宽的课桌，两侧各一摞书，叠高到半米，中间不到半尺的地儿，露出一个头来。十七八岁的孩子都有了黑眼圈。赶他们出去洗个头、吹个风，都不肯……弦绷得太紧，高考反而容易发挥失常。”
老钟妻子在县文化馆工作，练习古琴已经有四年。为了配合老钟说服学生，她带着古琴、丝弦，与一套定音调弦的心得，来到老钟的班会上。她让孩子们围观她调弦，让他们挨个触摸丝弦的松紧程度，感受弹拨时那股紧绷绷的力。她解释：古琴的调校，是弹奏名曲前最重要的准备工作，通常是先调好第五弦，为琴定音，再以第五弦为基准，拧动余下六弦琴轸，以其松紧来调整六弦音的高低，直至与五弦十二徽的音高相同。聪明的孩子立刻就会发现，五弦定音过高，最细的七弦就声如裂帛，很可能会在演奏的高潮处怦然断裂；五弦定音过低，最粗的一弦张力不足，弹奏时琴音就像隔着黄梅雨天的重重雨幕，潮湿喑哑，难提精神。
而调弦定音恰到好处的一张琴，才会发出“春江花月夜”一般透亮悠长的音韵。它的散音声如铜钟，余韵共鸣响亮；泛音或如风中铃铎，或如敲击玉磬；按音圆润细腻，如歌如诉。老钟妻子作为师母，淡淡地劝说孩子们：
“12年的学习，到高考前夕，你的水平就像演奏能力一样，已经定型。现在，咱们别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练曲’上，是时候静下心来，好好观察、聆听，把心里的这七根弦都调整得松紧合度，最是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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