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纪增长，睡眠时间少了，梦也几乎没了。但是今天，凌晨三点躺下，六点钟的一个梦让我哭醒了。
我梦到老岳父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向我求救：“桃子，桃子，快来救我！”我挣扎着醒来，枕头已经湿漉漉一片。——今天下午，岳父的三个女儿将要送他和岳母去养老院。
岳父生于1931年，叫名90岁。两年前出现轻微的、间隙性的老年“痴呆”症状，曾经出门后找不到家，丢失过两次。后来病情逐渐加重，以至于女儿们不敢让其出门，整日跟岳母闷在五楼的家中，不与外界接触。目前更为严重，许多亲人已不认识，生活不能自理。在是否送他和岳母进养老院问题上，我们纠结了近两年。
两年前，岳父的三个女儿都没有退休，岳母还很精神，一个人伺候着老伴。女儿们不忍心，为了照顾二老，曾经找了一个保姆，白天来家照料。可是不久，二老就嚷嚷着不需要，尤其是在岳母的坚持下，硬生生辞退了保姆。
我不知道“老年痴呆”是否会传染，一年多前，向来智慧过人、精明能干，建国初期考上浙江大学并留校的岳母不知不觉也“痴呆”了。于是，在岳父母的养老问题上，亲戚们争论不休。“送院派”认为，养老院有专人照料，照顾的不会比家里差；同时，也减轻了女儿们的负担。应该送！“留家派”则言词凿凿，甚至义愤填膺，说有三个女儿，还要送养老院，是不孝，要被人家背后说闲话的。三个女儿犹豫不决，在进退两难中忍辱负重，承受煎熬。
直到三个多月前，每周轮流服侍两天，周日共同聚会兼集体照顾的三个女儿终于精疲力尽，赢得岳父的兄弟们同情和同意后，决定送养老院。于是，女儿们跑遍了全城所有的养老机构，动用各种关系，最终选择了一家康养医院，准备下周一送去养老。
周六、周日，三个女儿一边哭一边整理二老的衣物，采购生活用品，一切准备工作似乎非常顺利。到了晚上，忙碌了两天的三个女儿看着堆积如山的物品，一个个发症，空气忽然凝固。三人不约而同，面面相觑，然后抱头痛哭。大女儿嚎啕着说：“不送了！我是老大，父母亲我负责照顾。”老二和老三似乎心里就等老大这句话，异口同声地说：“不送，我们三个人一起照顾！”于是，此前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付之东流，继续轮流精心伺候着岳父母。
当晚，夫人回家跟我说，她们决定还是不送养老院了，我说尊重你们的意见。她又怯生生地问我：“你战友那里打了招呼的，欠一个人情呢，没事吧？”我说不要紧。
我快乐地忍受着，又吃了三个多月的外卖，鼓励夫人去照顾岳父母。
可是，上周末，夫人回家告诉我：“今天一早去到父母家，老妈大便拉了一床，先给她洗澡，然后洗汰被褥，累坏了。中午吃完饭想安排二老休息，老爸在洗手间半天不出来，推门一看，他老人家正在扒拉着大便玩……”于是，晚上三个女儿再次商定，还是送去养老院。
我思虑良久，这已不是关乎“久病床前无孝子”的传统伦理和思维模式了，而是现代社会治理体系的深层次问题！于是对她说：“现在有一句流行语，叫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我还是那句话，尊重你们的决定。”可是，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隐隐作痛。我可是老岳父亲眼相中的女婿！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但我一个外乡人从军后在本地安家落户，早已把岳父母家当作自己家。尽管因为工作忙碌，不常去看望二老，可心里一直割舍不下。想想岳父母对我像亲生儿子一样的点点滴滴，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为了不动摇夫人和两个姨子的决心，我折中地补充一句：“你跟她俩商量一下，先送去看看吧，一个礼拜、半个月、一个月，他们不习惯就随时接回家。”
在我的鼓励下，三个女儿又花了一周时间，再次亲自踏勘了几家养老院，昨晚回家告诉了我最终决定。
可是，下午才送去养老院，现在还没送去呢，怎么早晨我就梦见岳父向我求救呢？是养老院真的不好，还是岳父母舍不得离开家？
随着时代的发展，养老问题已经成为一个现实而沉重的话题。中国式养老究竟该怎么做？在养老问题上，中国的老人该抱有一个什么样的心态？中国的儿女又该有着什么样的担当？一系列的问号，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
这才真正叫“中国式纠结”呀！
编辑：DEF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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